牢头皱眉想了一会,心中多少也有些烦闷,这王立说书的本事确实了得,关押他的这一年多时间中,长阳府大牢里头难得多了不少乐趣。当然了,王立的价值不止于此,对于牢头来说,消遣一下固然好,真金白银才是落到实处的好处,比如出手阔绰也似乎来头不小的张小姐。
‘哎可惜啊,这说书匠一去,能拿银子的地方就又少了,所幸宰了还能捞一点好处。’
有命令下来,自然也是有不少好处的,毕竟京城的尹尚书也为这王立说过一句话,所以要做掉王立有一定风险,但其实风险也不是很大,只要照着他心中想的去做,狱卒们估摸着也就挨几顿训斥。
这会有狱卒过来换班,让其中几个同僚可以去吃饭和休息,其中有人直接走到牢头边上问一句。
“头,一会去听王先生的那个《易江记》不?”
牢头喝了口酒道。
“去啊,当然去,不过你们来晚了,咱前面已经听到下半段了,不听完是真的不过瘾,现在不听以后就没了。”
“是说啊,不过好在还有一阵子呢,若是几天听一个故事,还能听好些呢,在这都不用付铜子儿,给碗茶水就好!”
“这王先生肚子里的故事也是,怎么也听不完,也总能想出新故事,怪不得原本这么有名呢。”
几个狱卒听不出牢头话里有话,很自然地想着是说着王立刑满释放的问题,等到了下午,除了两个必须门口站岗的,剩下的狱卒就又和牢头一起带着凳子围到了王立牢房前,午休过后的王立也重新精神抖擞。
……
张蕊依然撑着白伞走在雪中,离开衙门后首先去酒楼还了食盒,然后缓步从原路离开,只是这次走到一半,前方视线中忽然见到一个略显熟悉的人走来。
走在人群中的计缘根本毫无特殊气息显露,就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张蕊愣了一下之后仔细看,才确认自己应该没有看错,赶紧快步上前,远远就喊了一声。
“计先生!”
计缘本就是冲着张蕊来的,听到张蕊的声音,朝着她点了点头,视线则望向她来的方向,等走近几步后,他才以平常的声音道。
“去大牢看王立了?”
“先生,您都知道了?”
计缘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一边的茶楼。
“我只知道王立在坐牢,却还不清楚他因何而坐牢,去那边坐坐和我说说吧。”
“是!”
张蕊对于计缘的话自然听从,赶紧跟随先走一步的计缘一起走向茶楼,坐下之后,张蕊也一五一十将王立坐牢的事情讲了出来,究其根本还是在老龟的那些故事上。
当初王立被请去一家大酒楼说书,引得满堂喝彩,楼中有个同行是偷偷记他的故事的,早闻王立大名,对其推崇备至,狠狠拍了王立的马匹,随后还被王立邀请回家探讨故事。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说书人同行看似同王立成了好友,后面却多次踩点后趁着王立不在家的时候潜入室内,盗取了王立的许多的书稿,要命的是其中有当初萧家与老龟那故事的一卷初改版本的手稿。
那个说书人到底是业内人士,只是粗粗浏览就知道是个好故事,哪想那么多,当然是要用来牟利的,而长阳府这边王立在,说书人多少要点脸,就偷偷去了京师,用盗取自王立那边的故事说书。
本来确实是积攒了一些名声,可要命之处在于王立那手稿,改了朝代也避开了杨氏这个国姓,但萧氏的部分却没动的,这书说了几场之后就出了大事,被萧家人给盯上了。
直接私下抓捕不说,那说书人更是毫无节操的供出了王立,王立人在长阳府,锅从京城来,也遭了殃,若非尹青早就看萧家不顺眼,听闻此事顺势插了一手,让萧家束手束脚,王立和那说书人估计小命不保,但一个诽谤朝廷命官的罪名是开脱不了了,所以还得坐牢。
权力斗争是很残酷的,尹青早些年名头不显,官场上皆以为其人都是因为父辈之荫才能崭露头角,但这些年里有这种感觉的人少了,许多官场老油条已经隐约明白,尹家人没一个简单的,这也是一贯嚣张的萧家能放过两个说书匠的缘故。
由张蕊讲明的来龙去脉就是如此,计缘听完之后并未表达什么意见,只是磕着桌上的瓜子。
“对了计先生,您这次来是让我一起去接白姐姐的吗?”
笑了笑点点头。
“正是此事,期限已到,是时候了。”
张蕊犹豫一下道。
“先生,具体是什么时候啊,王立他还要几个月才会释放的……”
“呵呵呵呵,放心,时间还够,能等王立出狱。”
计缘这么说着,思绪却飘香长阳府衙门大牢,之前他粗略一算,王立可是有血光之灾啊。
而在两人进入茶楼的时候,小纸鹤已经拍打着翅膀飞向了衙门大牢的方向。
对于小纸鹤如今的速度而言,片刻就已经到了大牢外,在两个狱卒头顶盘旋了一会。
“嗬呼……”
其中一个狱卒打了个哈欠,而哈欠这东西有时候会传染,另一个狱卒看到同僚打哈欠,也跟着打了一个,一道白光嗖得一下就从两人头顶闪过,飞入了牢内。
纸鹤贴着大牢顶上飞,遇上有巡逻过来的狱卒,会立刻贴在顶上不动,但它很快发现这些拿着棒子配着刀的家伙根本不看头顶,也就放心大胆地直接飞到了王立所在的牢房顶上。
到了这里,小纸鹤就挂在牢房天花板一块阴影中,继续了它最喜欢的观察工作,看声情并茂的王立,也看聚精会神的狱卒和周围其他犯人。
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一些的狱卒坐在同僚中间,脸上表情微微一变,身子很隐晦地前倾,看到这种情况,小纸鹤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歪着纸脑袋看看自己的尾巴,再看向下面。
“哔……”
极其细微的声响被淹没在王立的声音中,但小纸鹤似乎听到了。
“哎呦,你们谁放的屁啊!”
“是啊,这吃了什么啊……”
“齁臭啊……”“散一下散一下……”
那个年纪大一些的狱卒首先“发难”,其他狱卒抱怨着散了一下,虽然牢里本身有异味,但嗅觉失敏显然不包含这充满新元素的味道,一众狱卒兜着衣摆扇动赶气之后,才重新坐下听书。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立牢房顶上的小窗栅栏处,外头的天色越来越暗,今天的故事也早已经讲完,狱卒们都散去了。
王立躺在牢房的床上昏昏欲睡,正在这时,有狱卒走来这边,“啪啪”两声拍了拍栅栏。
“王先生,王先生?”
王立惊醒,一下坐了起来。
“啊?狱卒大哥有什么事?”
“哦,门宴楼的一个伙计送来一个食盒,说是张小姐白日离开的时候订的,给你送来当晚膳的。”
“是吗!”
王立面露惊喜。
“嘿嘿,王先生倒是好福气啊,张小姐对你芳心暗许,羡煞旁人啊!”
王立挠头笑笑。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我哪高攀得上人家啊,正好晚饭没吃饱!”
狱卒开了牢门,将手中食盒递给王立,还将里头的烛台点燃。
“那我就不打搅了,等你吃完了我再来收拾。”
“哎好,狱卒大哥慢走!”
王立搓着手,等狱卒关好牢门离去,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接着烛火一看,顿时皱了皱眉头。
‘这菜色可比张姑娘平常带来的差远了啊……哟,还有酒?’
张蕊是很少给他送酒的,但看到酒,王立自然更高兴几分,心中这么想着,抓起碗筷就先吃了起来,随后伸手抓起酒壶,打算直接对着壶口灌着喝。
只是酒壶还没送到嘴边,忽然有白芒一闪而逝。
“啪~”
“嘶……”
王立捂着手闪开几步,看看摔碎的酒壶再疑神疑鬼地看向牢中各处,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惜了这壶酒啊……”
良久后觉得可能是自己抽筋加眼花的王立才惋惜一句。
……
过了一会,狱卒拎着食盒回到了大牢外头的厅中,对着牢头摇摇头。
“酒壶摔碎了。”
牢头面色一肃。
“嗯?他察觉了?”
“应该没有,我就在不远处猫着,似乎是不小心。”
牢头皱起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天再说吧。”
“嗯。”
毒的刺激性比较大,那壶酒中其实加了剂量合适的泻药,用酒味掩盖药味,随后王立会在几天内腹泻不止,再合规合矩地找个大夫给王立看病开药,彰显狱卒的关切,但这煎药的活肯定也是狱卒来做。
在药中继续加合适的泻药,然后逐渐减小剂量,无需太长时日,王立就会因为“恶疾”而死在牢狱中,而且连仵作都验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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