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终于还是到了,所有地方都张灯结彩,黎家老爷黎平已经回了京城当大官,更没有回家过年的打算。
黎家老宅这边虽然是少了一份过新年的气氛,但也依然忙得不可开交,黎丰对此却无所谓,正好没多少人来管他了,乐得天天往泥尘寺跑,左无极要求的那点学费,他的零花钱扣一点就完全够了。
左无极从没有自己教人学过武功,但却天生是当师父的料,作为真正开创出武道的人,作为已经在一些武林和民间被誉为武圣的人,对于武道的领悟几乎无人可及,加上黎丰本身资质极佳,纵然在慢慢打基础,却也进展飞快。
左无极游走南荒洲的步伐也因为黎丰这孩子的存在而停留了下来。
……
远在东土云洲的大贞京畿府,尹府的新年过得同样有滋有味,但尹家夫子几人仅仅是休息了年三十之后到正月初五这么几天,很快就投身到了封禅事宜的准备当中去了。
如今大贞上下都知道了皇帝马上要在廷秋山封禅,不光是百姓们茶余饭后八卦,就是大贞内外的鬼神之流同样交流甚密。
大贞各处只要挨得着工作的官员全都陆续忙碌了起来,尤其是帝王车驾行进线路上的官员和廷秋山山脚的那些官员,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保障封禅所需物品的齐全,保障道路的畅通,最关键的是要保障皇帝的人身安全。
尹家父子两个全权处理封禅大小各项事宜,一个则全权负责本次封禅的安全问题,可谓是最忙的几个人之一。
计缘既是在尹家过年,也是看着他们一点点准备封禅的事情,偶尔也能对几人的不解之处提点两句。
在京城内和廷秋山沿线官员的紧张和亢奋中,大贞皇帝封禅的车辇终于在正月十五出发了。
元宵节也是人节,是人道之气最为旺盛的时候,整个帝王车辇队伍华盖遍布,随行文武大臣数量众多,随侍人员更是难以计数。
整个队伍既有浩然正气涤荡内外,顶头更是隐隐有紫气相随好似紫云凝结,沿途路上,杜长生领导的天师处更是下了死力气,使尽浑身解数驱散任何云雾,保证帝王车辇所过之处全都是大晴天。
实际上,在大贞的帝王车辇浩浩荡荡出发向着廷秋山而去的时候,不论是鬼域还是神道,是仙修还是妖修,不少存在也都时刻关注着,心中隐约知道这封禅必定是一件影响极大的事情,但似乎自己并不身处其中,有种见证大势前进而不知所措的感觉。
计缘没有跟随着车辇队伍一起前进,而是先一步飞向了廷秋山,那里的封禅其实早在一年前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派上用场而已,此刻也有官员领着人在清理打扫,清扫积雪和落叶。
“哎,呼……累死了累死了,皇上来还早着呢,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打扫一遍上下山的路啊?”
一名拿着笤帚的衙役在清扫完一片属于自己负责的山路之后,忍不住抱怨一句,一边的同伴被吓了一跳,赶紧制止对方。
“嘘……小声点,你不想好过了啊?这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你怕什么,这段山路就我们两人,谁听得到啊。”
同伴看着对方,心中觉得这个同僚脑子可能不太好使,但还是多说了两句。
“这次封禅是国之大事,而且我们大贞能人异士无数,没听那些老兵说嘛,有的是天师能飞天遁地,平常人家或许懒得理你,但咱这是在封禅的道路上,说不准天上就有眼睛在看着呢。”
这么说着,两人下意识抬头,好似见到有一道青光在天上划过,顿时两人都拿起笤帚赶紧装模作样地清扫起来。
计缘此刻正好落在一处山头上,四顾廷秋山冬季的美景,片刻之后,才轻轻在山头上踏了一脚。
“请廷秋山山神前来一叙。”
这一式拘神只是请神,并没有“拘”,相当于在洪盛廷门外喊了一声。
没过多久,计缘的脚边升起一片雾蒙蒙的光,化为一个人形并逐渐清晰起来,正是廷秋山的山神洪盛廷。
“见过计先生,先生别来无恙啊?”
“都快封禅了,洪山神倒是十分悠闲啊?”
一个行礼一个回礼,计缘也不拐弯抹角,指着远方那高山上的封禅台道。
“洪山神,此番大贞皇帝的车辇会来的非常快,不会在沿途过多停留,更有那些天师施法相助,至多半月,就会来到你的廷秋山,上了那封禅台。”
“洪某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大贞皇帝封禅,洪某不至于如那些衙役一般去扫山吧?又有何事可急呢?”
计缘笑了,洪盛廷贵为山神,自然不用去扫山,但话是这么个话,他这山神的心态却果然如计缘所料。
“那便好,洪山神要是这时候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洪盛廷看着计缘也笑了。
“您计先生是来取笑洪某的?洪某答应了,自然不可能反悔,况且事到如今,此事对洪某也是大有益处的。”
计缘收敛笑容,摇了摇头。
“洪山神啊洪山神,你是在山中修行久了,不问世事,失了那一份敏锐了吗?”
洪盛廷微微皱眉,他正是了解了大贞的影响力和越来越强的底蕴和潜力才做出的选择,为何计先生还意有所指?
“先生的意思是?”
洪盛廷心有不解,也不敢怠慢,再次向着计缘行礼。
“恕洪某愚钝,还望先生解惑!”
计缘一挥手,山顶上出现了桌案和杯盏,伸手在茶壶上一点,里头的水就逐渐沸腾起来,计缘率先坐下,伸手往桌案对面一点,洪盛廷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今日之大贞已非昨日之大贞,今年封禅也非去年封禅,先有黑荒妖魔跨海霍乱天禹洲,后有天禹洲修士群起去往黑荒诛杀妖魔,动乱至今不休;两荒之地乃至天下妖魔皆有动荡;而若璃化龙有遇上龙族请愿,已经决定摔水族开辟荒海;人族看似文武二运大盛,开辟文武二道,除了一些大洲核心之地,哪里不是战乱不休,哪里不是死伤无数……”
计缘话音一顿,然后继续道。
“这仅仅是明面上,还有一些或许计某不知道,又或者知道但不便说,种种迹象皆表明,天地间已有大乱大争之势!”
洪盛廷心头一跳。
“那仙佛二道呢,神祇各道呢?各道若安也就……”
“嘿,安个什么安,天禹洲且先不论,其他各方自然有仙门安于自身洞天不理外界一切,但以后怕是会多多涉足人道了,早些年仙霞岛就已移岛隐遁不出,天机阁更是避世已久,长剑山又有多少年没有传闻流出了?佛门计某了解不多,但这些年仙修正道,越来越有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了,一方愈发入世,一方愈发避世……”
听计缘这么说,洪盛廷面露恍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以前他总顾着自己的修行,顾着廷秋山这一亩三分地,只觉得诸事与自己无关,以前这么想确实不能算错,但现在不行了。
“还不止如此,玉狐洞天正等本以为是妖修正道的之名圣地,也已经不干净了,开始沾染邪魔歪道之事,暗中伺机而动的鬼魅之辈更是不计其数……”
洪盛廷一个道行深厚的山水之神,竟然听得有些脊背发烫,计缘不说的时候没想过这些,现在一听猛然惊觉,这些动乱有很多看似正常也看似遥远,但同出一个时代绝对就不正常了,简直好似天地劫数要降临。
一想到“劫数”一词的时候,洪盛廷心神灵台一闪,猛然间有一股冷气在身中流窜,身子微微一颤,再看向计缘,却见对方眼神意味深长。
“洪山神,不可说……”
“是!”
洪盛廷冷汗都下来了,刚刚他差点就问出口了。
计缘伸手提起茶壶,翻开两个杯盏,为自己和洪盛廷倒上水,茶壶里头没有茶叶只是两杯开水。
“洪山神,计某方才说了这么多,你可发现了什么?”
“什么?”
洪盛廷微微一愣,不是说不可说吗?他现在心有些乱,也不想多想,直言道。
“还请计先生解惑吧!”
计缘拿起茶盏,低头看着,明明没有晃动,里头的水却在不断回旋,好似有人拿筷子在不断搅动一样。
“这混乱之中,可辨的正向事物,可只有人道文武二运大盛,便是真龙开辟荒海,知道些许内幕的计某也知道是不太算得上的,更不用说吉凶难测了……”
计缘微微摇头,将杯中水饮下,才又看向洪盛廷。
“洪山神此前如何想?你们人间的大贞,我洪盛廷的廷秋山?洪盛廷!你勿要在存那种把握分寸于毫厘之间的心态了,既然应下封禅,便是一荣俱荣,将来你的廷秋山,你洪盛廷就是首当其冲,仙佛妖魔人鬼神……没有一道不会看向这里,由不得你进退有度!”
计缘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好似擂鼓般打在洪盛廷心中,将他此前的一些心态都击碎,以前计缘是好言相劝,但既然洪盛廷拖了这么久,加之已然有其他执棋对手苏醒,事态已经截然不同。
计缘没心思花几年几十年陪洪盛廷玩什么真正认可大贞的游戏,你既然点头上船,那就让你认清楚船下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