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一惊,赶紧拜倒。
“陛下圣明,草民惶恐,当时给世子诊病,算是歪打误撞,侥幸而已,并非什么技艺精湛。”
皇帝摆摆手,“不要惊慌赶紧起身吧,这是东暖阁,没有外人在,给朕诊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如此自谦。”
周恒瞥了一眼朱筠墨,他笑着看向自己,那意思很明显,看看就看看呗。
周恒真想踹他两脚,刚夸他聪明来着,现在怎么就犯浑了。
这皇帝的身体,怎么能让民间的普通大夫诊治,没有病症还好,如若有所不适,诊治不出来,是你的能力问题,诊治出来就是太医院的不作为,两面都不落好。
不过现在说啥都没用,只能硬着头皮起来,看向皇帝。
别说皇帝的五官,看起来和朱筠墨真的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之间,更显威严,脸色红润中气十足,不用诊脉也知道,作为皇帝被太医院各种药物调养的自然脸色不用说,不过这并不代表身体好。
正好此时皇帝将茶盏放下,周恒的目光落在皇帝的手指上。
周恒一怔,皇帝双手的十个指尖都有些粗大,虽不算严重,不过也能一眼分辨出来,这种末端粗大有益于常人,就像鼓槌的头一样。
在医学上这被称为杵状指,主要与缺氧有关系,这是代表患者有肺部或者心脏的相关疾病。
周恒顿住了,这皇帝的手指有这样的改变,难道太医院看不到?
那今天这样问自己,是考量还是为难?
周恒蒙了,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观察不过是在瞬息之间,周恒垂下目光,稍微退后一些。
“皇上明鉴,草民诊病一般不查脉象,不过会用一种东西,听一下病患的心跳,这......”
皇帝眼睛一亮,朝着周恒摆手。
“哦?何物拿来朕瞧瞧。”
周恒硬着头皮将药箱打开,取出听诊器,将此物递给皇帝。
“就是此物,将两端戴在耳朵上,可以听到心跳还有呼吸的声音,这样对有些疾病的辨别,比诊脉要准确很多。”
皇帝拿起来看看,觉得非常有趣,朝着周恒摆手。
“卿上前来,给朕查看一番。”
周恒余光在殿内看看,这时候真想有个什么老太监或者后宫之人冒出来,大吼一声,何人大胆,敢妄动皇帝身体。
不过没一个这样干的,周恒缓缓起身,一步步挪过去,接过听诊器,在皇帝的心前各处听了听,随后又听了左右两侧的肺部。
如此一检查,周恒至少可以断定,皇帝的心脏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右肺有湿罗音,什么是湿罗音,就是像水泡炸裂的声音。
当肺里面出现分泌物或者粘液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声音,而皇帝这个湿罗音,还是不容易让人发现的捻发音,就是在吸气末端,发出均衡的炸裂音,这说明皇帝的肺底部有炎症或者其他的病变。
周恒收起听诊器,看向皇帝,这要怎么说,怀疑你是肺癌或者肺结节,还是说你现在有慢性肺病或者肺痨,需要手术探查。
这都不现实,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至少皇帝认为自己身体不错,这些话都要咽回去。
不过完全不说,也显得自己太没水平,好难啊。
“皇上是否之前得过肺病,长时间咳嗽有痰或者偶有咳血的现象,再或是午后低热,消瘦,胸闷,呼吸不畅?”
皇帝一怔,瞬间脸上没了之前的毫不在意,一副极为感兴趣的样子,笑着看向周恒。
“两年前确实有段时间,朕总是咳嗽,痰中带血,胸闷呼吸不畅,因政务繁忙,并未在意,之后调理了很久,当时御医说朕的病症极重诊治了半年才好,没想到卿只是看看听听就知晓着实厉害。”
周恒听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
“皇上可是还在服用汤药调理?”
皇上点点头,指着身侧桌案上的一个茶盏说道:
“这不,刘医正呈上的药茶还未喝呢,说是朕虽然看着大好,还要每日调理,不过近日身子倒是还算舒爽,只要不过与烦累,并无什么疲乏不适。”
周恒赶紧拜倒,既然人家御医都说了不要紧,那他也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如此甚好,皇上只需早睡早起适当锻炼即可,尤其是冬春交替和入秋之时注意些,别无他恙。”
皇帝笑着挥手,“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这里不是前朝,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朱筠墨见皇帝说完了,起身抱拳说道:
“侄儿昨夜回来的太晚,今晨没有及时进宫请安,主要是在整理给皇伯伯的礼物。”
皇帝捋着胡子侧头笑道:“哦!看来筠墨长大了,竟然给朕准备了礼物,拿来朕瞧瞧是什么?”
朱筠墨朝着门口三击掌,高声吩咐道:
“将礼物呈上来。”
言毕,几个小太监随着庞萧鱼贯而入,捧着大大小小一堆的盒子,花团锦簇的,看着就非常耀眼,瞬间皇帝也来了精神,站起身走到礼物面前。
朱筠墨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打开第一个盒子介绍道:
“其他的就不做介绍,不过是金石玉器没什么稀奇的。这是秘制九窨茉莉白茶,见茶不见花,却芬芳怡人,这制法甚为奇特。”
皇帝一挑眉,看向木箱里面的四个陶罐,伸手拿起一个,古朴的棕色陶罐上轻点数笔傲雪寒梅的画作在上面,另外几个分别绘制着兰竹菊,颇有几分意境。
打开陶罐,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传来,果然里面根根竖立的牙尖上只能看到纤毫,却看不到里面有花朵,如此发现让皇帝感觉新奇。
伸手招来方公公,“方伴伴,给朕泡一盏茶,朕尝尝这味道如何?”
方公公赶紧上前,接过陶罐转身下去。
皇帝看向朱筠墨,突然觉得这小家伙,竟然能让自己枯燥的日子有些新奇,故意板着脸接着问道:
“还有何物啊?”
朱筠墨一点也不害怕,凑近皇帝,压低声音说道:
“下面这个礼物,要偷偷给皇伯伯。”
“为何偷偷给?”
朱筠墨眨眨眼,那些捧着东西的小太监,非常识趣,见皇帝摆手,瞬间消失在房间内,只是将这些托盘逐一放在一个大的桌案上。
朱筠墨撸胳膊挽袖子,走到一个盒子面前,将木盒上繁杂的锁扣小心打开,四个猩红的瓶子出现在眼前,那瓶口包裹着月白色的绢帕,上面绣着云纹,还有一根流苏带子。
朱筠墨手脚麻利,将带子和布扯掉,一个带着桃花醉标记的木塞出现在眼前,朱筠墨小心清理了封口的蜡,这才将木塞拔开。
砰的一声轻响,瞬间房间内全是酒香,这味道是皇帝从未闻过的,即便是多好的酒,闻着也没有如此醉人的芬芳。
不禁,吞了一口口水,看向朱筠墨。
“这是酒?”
朱筠墨赶紧拜倒,“这是侄儿与周大夫研究出来的酒,最初是为了作为药引,可是口味越是调配,越是觉得过于辛辣,不适宜给病患喝,侄儿尝过,那味道别提有多特别,只是不易多饮,非常容易醉。”
皇帝来了兴致,心道再醇烈的酒能有多醉人,这宫宴也好平日也罢,不说自己千杯不醉也差不多,这个评价有些言过其实了。
拿起瓶子旁边的一个小杯子,朱筠墨亲自将杯子用茶盏中的水涮洗干净,递给皇帝。
此刻那方公公正好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大惊,赶紧上前颤巍巍地跪倒。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啊,还未测毒之物,怎可直接进了陛下的口?”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