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贾雨村也是第一时间听到贾府被围的消息,他有些心忧起来。
师爷道:“老爷还该及时做出决断,否则,情势恐对老爷不利。”
贾雨村问:“怎么说?”
“老爷当初发家,靠的是贾府和王家之力,如今贾府遭殃,恐那王家也好不过哪里去。若是这两家倒了,老爷怕是也要大受影响,说不定因此受到牵连,遭贬甚至丢官都有可能。”
“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当断则断,老爷最好及时向齐王一派投诚,倘若有阻,不妨罗列几桩他们那几家僭越国法、谋财害命的罪状,相信齐王一派会很愿意看到。那样老爷自然就安然无虞了,说不定还能借机攀上新皇一脉,成为新朝新贵……”
贾雨村不语。
忽闻门上来报,薛家薛蟠求见。
师爷立马道:“必是为贾家寻门路来了,老爷最好不要见他!”
贾雨村却摆手,忖度片刻,对门子道:“带他去偏厅。”
师爷有些着急,就要说话,随即反应过来。
他家老爷一向深谙为官之道,特别是在贾、王几家面前,那是惯会伏低做小的。以前但凡面见这几家的重要人物,都是在前厅(正厅)接待,这一回却是在偏厅,可见老爷心中是明白的……
……
居德坊,宗宅。
内阁大学士兼任刑部尚书宗辙端坐在案首,看着自己的门生兼得力下属,官居刑部侍郎的田衡,笑问:“守正因何匆忙而来?”
田衡权衡一下,拜道:“下官此来,乃是有一事不明。部堂大人向来为官清正,以朝廷大事为重,缘何在这个时候,部堂却以家事为由,称病不朝?
因为部堂不在朝,如今朝堂上大小事务皆由杜安樘和北静王爷说了算,两人一唱一和,使得整个朝野之间无人敢于质疑他们颁布的政令。
这且罢,方才我从皇城出来,又见许多官兵奔向西城,也不知道有几家府邸又要遭受抄家灭门之祸。
如此看来,河间王造反之祸尚不见分晓,权臣把持朝政肆意妄为之像已在城内显露痕迹。”
宗辙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请田衡喝茶。
过了一会儿看田衡颇有如坐针毡之态,他方笑道:“你想让老夫做什么?去与杜安樘争?老夫为何要与他争?”
“难道部堂大人就甘愿眼睁睁的看着杜安樘肆意排除异己,一直坐大,最后完全控制朝廷么?”
田衡自然不忿。
虽然是臣子,但是臣子之间也是有党派利益之分的。
杜派做大了,他们这些宗派自然会受到排挤打压……
宗辙摇摇头,一双老眼中射出智慧的光芒。
“难道你不知道,杜安樘是替谁做事的么?”
田衡沉默。
为谁?自然是二皇子。
“纵然是从龙之功,部堂又如何令杜安樘独占?”
宗辙闻言,无奈的摇摇头。
他没有办法争。
这个时候去争,就是与二皇子作对。
而且,从龙之功,倒未必……
他弃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说看见官兵出皇城,那你可知是去的谁家?”
“部堂知道?”
“贾家荣国府、靖远伯爵府……”
“竟是他们家?”
田衡大感意外。
贾家可非别家,近百年的开国公府,当今贵妃娘家,可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贾家贾宝玉不是齐王身边最得力之人么,怎么会?难道传言是真的,贾宝玉真随着河间王举兵谋反了?”
“那些传言,你认为有几分是真?”
田衡回道:“下官不知,最近朝堂气氛波云诡谲,下官对很多事都知之甚少,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大通,却又无法辩证,所以不敢妄言。”
宗辙终于点头笑道:“老夫最欣赏的便是你这一点,知之为知之,绝不轻易下定论,这很好。
关于你问的那些,老夫也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只能告诉你,当前局势,一动不如一静。至于别的,你当自行了悟,老夫也不敢与你做决定。”
被座师夸奖田衡原本很高兴,只是听闻其后之言,又有些郁闷。照宗辙的话来说,就是什么都不做了?
“那贾家就任由禁军抄家了?贾宝玉不是部堂最欣赏的年轻后辈么,我们要不要对贾家施以援手?”
田衡之子田齐与贾宝玉有不错的交情,他也很喜欢贾宝玉这个晚辈。如今贾家并无实际罪证,他自然对贾家心有怜悯。
宗辙闻言,看了他一眼,竟笑道:“你若是当真想帮贾家,不妨给贾家定个罪名,然后出动邢名司的衙役捕快,或许可以与禁军斡旋一二,暂解贾府之困。”
“这……”
这么一说,田衡却又迟疑了。
虽然刑部有这个职权,但是这么做,对他没什么好处,除了得罪人……
讲到底,还是关系没到不顾一切帮忙的地步。
宗辙也像是开玩笑,没有多说。
忽见管家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并递与他一张素纸。
“哦,竟有此事?”
宗辙十分意外,赶忙展开看,越看眉头越皱,最后,却全部松懈下来,竟有笑意。
“不知上面所说何事?”
田衡早忍耐不住,见宗辙放下手方追问。
“呵呵,守正也看看吧……”
宗辙十分自然的将手中信纸交给田衡,而后笑眯眯的坐在梨花木椅上喝茶。
“这,这是从何而来,这怎么可能?”
田衡看了之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宗辙笑道:“围城的叛军趁着凌晨用箭射进城内的,现在估计城里到处都有了吧……
怎么样,现在可有信心出动捕快了?”
田衡神色极速转变,皆因素纸上面所述之事太过于匪夷所思……
忽然他回味过来:“部堂的意思,这上面说的才是真的?”
上面说的事,许多地方和城内流传的事实严重不符,必有一方在说谎!
然而听宗辙的语气,竟似完全相信上面说的一样。
宗辙摇摇头:“我不知道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若真是那样,那就有意思了……”
田衡不理解,目露疑惑。
宗辙也不多解释,只道:“你也不必多想,事实如何,最多三日自见分晓。
我只告诉你,有些事,不要用眼睛去看,而需要用心去感受,你觉得哪一方说的是对的,就相信哪一方便是,如此而已。”
田衡沉默半晌,起身道:“学生受教,既然如此,学生就不多打扰了,部堂还请安心静养……”
说着,他复看了一遍素纸上面的内容,才规规矩矩的将东西放回桌案,而后谨身一拜,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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