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菲斯克的骑兵站在了所谓的哈讷湾,这里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最南端的一处宽大海湾,银堡或曰瑟尔沃斯堡被罗斯军队团团围住。
海浪拍打礁石,海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凶猛。
连日来的好天气突然暂停,太阳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密度的乌云。温润的南风暂且消失,来自北方的风突然带来北极恶寒。
刚刚结束战斗,罗斯军以及众多同盟军战士注意到了天气异变,海波变得过于起伏,吓得渔船不得不撤回避风,甚至于菲斯克的“摇人”计划都暂停了。
归来的人们带回一批渔获,五条长度达到折合两米长的波罗的海真鳕(本时代尚未捕捞殆尽)让人大开眼界。
气温越来越凉,人们不得不就地伐木搭建一些窝棚,而那些银堡附近村民遗留下来的房舍,自然被罗斯军占领。
人们搭建临时马厩安置马匹,将全部的后勤物资尤其是燕麦运到占领的房舍中。罗斯军以及同盟军人员庞杂,现在即便是下雨大家也要忍耐。
篝火霹雳啪响,气温低得又开始冻手。
烤火的菲斯克一脸牢骚:“看来要下雨了,真是可恶,我不讨厌雨,但是现在它是一场灾难。”
“显然,你派人去博恩霍尔姆岛的计划可以暂且搁置。”卡努夫耸耸肩,他的心情倒不错。
“我希望速战速决,也不希望真的把银堡毁了。如果晴天持续下去,我们可以硬生生耗得他们口渴而死,现在难道诸神在帮助他们?还是因为我们的杀戮让诸神愤怒?”
“神不会纠结这种事。我们明明完成血祭,诸神会高兴的。”
卡努夫话虽如此,现在的局面确实是没有人给那些银堡城墙外死了一地的人们收尸。那里的尸体超过一千具,残破死尸躺得横七竖八,只是站在高处看一眼境况,任何人都会大吃一惊。
“如果一直无人收尸,现在正是夏季尸体会很快发臭,倘若臭气飘到我们的营地,我会一直干呕无法吃饭更无法睡觉。”
“倘若如此,也会臭得敌人无法忍受。”菲斯克狠心道。
“所以我们就等这场该死的雨降下来?要不然,我们集结所有人,把那些同盟的家伙全部带上发动强攻?”卡努夫又问。
“我信不过他们。”菲斯克摇摇头,眼角瞥了一眼那些远处扎营的韦克舍同盟者,“我看得出来,这群人只想占便宜。如果他们勇敢,就该在当时拼命抵抗我们,恰恰他们主动投降。战士们都累了,降雨是个休息的契机,我们在这里和银堡耗,我再想想对策。”
听得,卡努夫也不在强调什么,拍拍自己老朋友的肩膀:“好吧,我还是先把遮风挡雨的住处准备好。”
一场夏季的降雨淅淅沥沥开始,雨水一度有些大,它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降雨持续了长达两天,待到第三天的下午阴霾才渐渐散去。
在美妙的夕阳照耀下,湿漉漉的人们终于得以走出避雨所,将提前保存的干柴拿出来勉强把有限的篝火点燃。
男人们争相脱掉自己湿漉的衣服,利用篝火尽量烤干。但是森林还是湿漉的,海波依旧波涛汹涌,困难时期尚未过去。
两天的降雨弄得大地泥泞,战马的优势大打折扣。
即便没有战马,骑兵以步兵方式列阵依旧威武霸气。
新的一天阳光明媚,恩润的南风又回来了,气温回升的同时世间的潮湿也在快速消退。
菲斯克眼望依旧大门紧闭的、孤悬于海边悬崖处的银堡,他号召战士们:“兄弟们!走!去吓唬他们!”
攻城?不!至少今天不是。
降雨期间菲斯克难得再与那些同盟的村庄首领聊聊,这些男人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大海的喜爱,一旦谈到进攻银堡,这群人又纷纷面露难色。
说白了,韦克舍同盟军并不愿意真的对丹麦人开战,就算之前口号喊得震天响俨然是虚与委蛇。
他们渴望的是掠夺到财富改善自己的生活,而今他们可以肆意用缴获的船只捕鱼,肆意用缴获的陶瓮煮盐,韦克舍村庄联盟现在以罗斯王国的同盟者存在,有了一位强大又慷慨的靠山,他们的掠夺堪称肆无忌惮。
对于这种人菲斯克也懒得逼迫什么,他觉得自己是在慷他人之慨,还好这群“不想战斗”的同盟军是捕鱼好手,罗斯正规军以及带来的非战斗人员的所有伙食,都由这群仆从者提供了,客观上算是帮了大忙。
而降雨,也是给银堡守军帮了大忙。
守军仍是大门封锁,当降雨发生后,城内人将所有的容器拿出来,竭尽所能收集雨水。他们做好了长时间坚守的准备,由于城里人员数量并非太多,一批人又是伤重死去,剩下的燕麦、咸鱼足够大家再坚持一段时间。
城内人的思想很混乱,有的人觉得罗斯人凶残无比,投降迎来的定然是背信弃义后的杀戮,与其窝囊死不如继续坚守希望奇迹发生。
另一些人觉得无论如何,当派出使者去和罗斯人聊聊,也许对方会提出一些可以接受的条件,然后大家搞到船撤离。
说此言的当然是主和派商人,奈何倘若真是如此,定然意味着大量逃难进入的农民、手艺人和渔民独自面对风险。如今大家是同一个绳上的蚂蚱,一些人居然想着自己逃跑弃更多人安危不顾,真是岂有此理。
愤怒的民众已经武装起来,悲愤的场面逼得任何的谈判畅想暂被搁置。
至少城里最有战斗力的职业佣兵、商人私兵几乎都是丹麦人,本着自己的荣耀,他们并不愿意向罗斯人投降。他们这三百余人维持起银堡的防务,现在他们决议再坚守一段日子。
毕竟那群罗斯人不一定能打下银堡的围墙,上千人待在这里总不会一直无聊地待下去,说不定不久就离开了。
所以雨后罗斯军再度列阵出现,城市守卫者全部登上木墙,他们站成密集的队形试图制造一种假象——城里守军人数庞大。
菲斯克扶正头盔眯眼看一下,见得那些守军居然站得密密麻麻,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骑兵步兵合计出动三百人,菲斯克今日原本的计划只是向银堡宣布自己没有走,二来也是看看战场的那些尸体。
现在的场面非常恐怖,满地的尸体正在快速腐化,场面变得更加恐怖,这对经历过多次大战的常备军战士仍是不小的精神考验。
仔细嗅,已经可以闻到淡淡的臭味,只要阳光继续明媚下去,这里定是臭不可闻如同被诅咒之地。
就在军队结阵前进之际,对和谈完全放弃幻想甚至不屑于和谈的守军,向着罗斯军抛射箭矢。
那本就是罗斯人的箭,短木弓抛射的箭矢借着南风非得更远,落在了罗斯军前方不远处。
此举象征意义完全大于实战意义。
“看来他们坚决战斗!我们回敬他们!”菲斯克大声命令:“箭阵!”
所谓“罗斯箭阵”,便是弓弩手在阵前排成线列阵施行三段击。菲斯克这边是十字弓手混合反曲弓手,虽是南风对于罗斯一方有所不利,靠着强弓硬弩的技术优势,仍能对着敌人来上一轮重击。
于是一轮箭雨抛射,南风吹动密集的飞行箭矢,最终所有箭以几乎标准的直角从天坠落。这又把银堡守军砸了个狗血淋头,造成五十余人伤亡。
守军实在无奈,自己的弓矢够不到罗斯人,如今就只能被动挨箭吗?
便有十多人惦着木箱子脱离垛墙的保护,站在高处撩开自己的袍子。
站在罗斯人的立场,只见敌人那里一排白花花的东西扭来扭去,伴随着的还有守军挨过一顿箭雨后的哄堂大笑。
他们的举动分明是嘲讽,反倒是把菲斯克和卡努夫逗乐了。
“如何?”卡努夫半掩着嘴巴:“他们在嘲讽你。得把那些退了毛的野猪射杀。”
“可以,钢臂十字弓能精准射击?”菲斯克问。
“若是有个很好的支架是可以的。”
于是,两名战士的钢剑狠狠插在草地上,剑柄相交构成夹角,以麻绳捆扎拼凑成凑合的两脚架。菲斯克端着一支沉重的钢臂十字弓,将一支短粗重箭安入滑道。
卡努夫亲自处理,他半跪着身子以大仰角瞄准,轻轻扣动扳机。
短粗重箭一样是旋羽箭,它在空中疯狂旋转,以一个低平的角度直接撞击站在高处来回扭动臀部的守军。
一声惨叫,一名倒霉蛋被重重击落,最后掉在城内不一会儿就失血过多死去。
如此场面吓得守军全都缩头,他们震惊于罗斯人竟有神箭手,可不敢再公然挑衅嘲讽了。
“一场闹剧。卡努夫,你干得好。”菲斯克扭头道。
卡努夫拍拍裤子把十字弓收好,故意眨一下眼睛:“如何?我的技术。”
“一般。只能说是大王发明的武器好。”
“嘁,就不能承认我是神箭手?也罢,你接下来打算如何?不如我这就砍一棵树撞上去。”
“那就砍吧。”菲斯克也懒得再保守了,“你快去砍树,我带着兄弟们好好准备一番。”说着,他又清清嗓子:“真是的,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要在这里和他们耗。敌人就是一群懦夫,我们居然高看他们!我们准备强攻吧。”
卡努夫从不反对强攻,既然自己的老活计开了窍,自然完全赞同。
菲斯克决定强攻,计划着破城后把杂七杂八的人杀掉,将有用人员俘虏,将传说中的“银山”夺走。
故而在当晚他进行战争动员,待在营地里的战士们渴望着独自攻城的巨大声望军威。
“银堡之所以叫银堡,传说那里有座银山。但是大王又令,银子和珠宝是归王国的,钱财会用于改善咱们所有人的生活,除了这个你们不能私吞,其他你们随便夺取!”
“我听说银堡里有很多商人,他们豢养了很多女奴!那都是些非常漂亮的又非常年轻的女子,不如你们掳来做自己的女人,再给你们生很多孩子!”
“如果让大王知道是咱们兄弟夺了银堡,我们都会成为英雄。想象十二年前的阿里克(指828年罗斯军偷袭哥特兰岛),我们会和他一样。”
……
罗斯军这边热热闹闹地搞动员大会,也吸引来一批同盟军的战士。这些人决意不听自己村庄首领的指挥,执意要求直接参战协助罗斯正规军。来者人数不少,占有全部一千余人中的五分之一,有二百人决定一改之前的计划执意蹚浑水。
菲克斯知道这群家伙就是一群战场混子,罗斯军一旦破城,这群家伙就尾随入城打劫。就是这群人把昔日的贸易伙伴(指银堡商人)堂而皇之当猪宰,这种事情菲斯克其实不耻,但对自己的行动是有益的兵力补充。
正所谓战端一开计划作废一半,尤其是两天有余的降雨大大打乱了菲斯克的计划,而他觉察到敌人羸弱后就不想再拖延。
即便强攻会导致一些兄弟战死。
但是那些守军已经撩开袍子恶意嘲讽了,加之破城的荣誉诱惑着大家,如今谁会顾忌自己的生死呢?呸!若是怕死就不配做大王的常备军。
这群年轻的后生仔简直如十二年前的那群年轻的罗斯部族战士一样。十二年改变了很多,昔日年轻战士变成第一旗队战斗极为丰富的老兵,昔日年幼的孩子决意复刻辉煌。
一棵松树轰然倒塌,它被锯子、斧头硬生生做出一个尖锥,缆绳捆扎它,使得整个圆木可以被一群战士肩扛木杆整体抬起来。此乃简易的攻城锤,就用它撞垮围墙。还是考虑到敌人从天而上的进攻,一些缴获的小渔船被拆掉,大量木料拼凑成巨大的盾,足以多人共同举过头顶扛住从天而降的石头。
因为他们是常备军!罗斯军过去十多年对外战争的经验,他们必须学习一番。
菲斯克对此绝非门外汉,他参与过一些城市攻坚战,对于攻破围墙他很有心得。
银堡应该被攻破,菲斯克倒是做了两手准备。
大清早,一艘缴获的长船安排上十名战士,再搭配二十名韦克舍同盟战士,桅杆挂上罗斯旗帜,离开了营地向着正南方的海洋漂去。
抽签决定拿十个兄弟脱离今日的大战而是去博恩霍尔姆岛“摇人”,中签的人真是倒了大霉,偏偏是自己抽中了最短的那根树枝就只能感慨这就是神的命运。
这艘长船的离开并未被银堡守军注视,因为大量船只已经进入海洋,那些船只清一色挂着罗斯的旗帜,他们拖网捕捞又是钓鱼,还有很多人猖狂的在岸上煮海水制盐以及修补渔网,明明是外来者俨然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地盘,这场面气得守军牙根痒痒。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们倍感害怕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条长船划着大桨快速南下,从菲斯克现在的营地到博恩霍尔姆岛的最北端,直线距离仅有八十公里。
理论上他们犯不着一直航行八十公里才与那边活动的友军斯普尤特的船只相遇,晴朗的日子站在岛上的高处四目远眺,是可以单纯靠肉眼看到约莫二十海里外的船只的。
既然已经决意强攻,菲斯克无意再去和斯普尤特分享攻破银堡的光荣,甚至于他也不能完全确定作为御用皇家海盗的那个家伙是否放弃快乐打劫的生活,帮助罗斯偏师北上攻击堡垒。因为菲斯克知道,斯普尤特以及同盟的落魄丹麦贵族拉格纳正在博恩霍尔姆岛积蓄力量,他们首先听从国王留里克的命令,自己就是一介二十岁出头的小子,不一定请得动他们。
有大量不参战的韦克舍同盟军摇旗呐喊,有二百名愿意参战的同盟军战士跟着正规军前进准备趁火打劫,菲斯克的军队则排出大场面!
他们的衣服已经洗干净,白色的缝合有蓝纹的战袍在墨绿色的大地实在扎眼。
军队被分成三部分,步兵、骑兵和攻城兵。当下只有一百骑兵被安置在后卫,计划是打开坡口骑兵冲入砍杀。两百名步兵是弓弩手也能摇身一变成为剑盾手,他们是破城后首先投入厮杀的部队。
攻城兵是最特别的,他们也有一百人,各个背着圆盾和剑,铁皮盔因为装饰着熊皮显得很怪异。
三十人合理扛着砍好的圆木,其余七十人两人一组,举着就地取材制作的防箭防石盾。
按照菲斯克的计划,他只要撞毁城门就取得一半胜利,接下来就只是军队的乱杀。
战士们已经做好准备,他骑着马拔出钢剑直至前方:“罗斯人!进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