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入森林的斯摩棱斯克战士惊魂未定,多亏了浓密森林的遮掩,在此安顿小下来后大家才逐渐安心。
有的士兵身子插着箭失,他们就以这种别扭、可怕的形象完成暂时逃亡。
伤兵几乎都是身负箭伤,忍着痛苦抵达自诩安全之地,才在同伴的帮助下处理伤口。
没有任何的消毒药剂,连缝合伤口的手段也没有。
那些罗斯匪徒的箭失能较为容易地拔出,只是留下的伤口是黑乎乎的血洞,当勉强止住血后一记不慎挤压又将血流如注。
对于伤兵,止血是一个开始。他们向神祈祷不会得热病,祈祷能逃过劫难。
但局面之糜烂,对于所有战士一切糟糕透了。
有人不得不怀疑:继续作战还有意义吗?
被占领的伐木场,篝火重燃。
惊魂未定的瓦季姆直到身子被烈焰烤得暖和,心情才稍事舒缓。
他与很多青年才俊共饮格瓦斯,顺手提拔了他们以求在作战中奋勇杀敌。他们仍是军官,各带一支人数不一的兄弟们作战,奈何在白天的乱战中表现五花八门。
有的军官奋勇争先壮烈战死,有的军官一支被堵在阵线后撤,看着作战陷入僵局无奈撤退。
一张张脸被火焰照得通红滚烫,没有人笑也没有人哭。
一切尽在不言中。
瓦季姆饱饮半皮袋水,长呼一口气:“都说说话吧。”
众人互相看看,谨慎中没有回应首领。
“不得不承认,我们遇到了困难。我军远没有到失败的地步!你们都说说看,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是首领,任何的事都由你定夺。
众人皆抱有这样的态度,实在因为瓦季姆催得厉害,才有人不得不吱两声。
“首领。依我看……还是要勐攻啊。”
“啊对对对。”立刻又有人跟进:“死了不少兄弟,可我军依旧强大。”
“罗斯匪徒是真的悍勇,死了那么多人居然就是破不了他们的盾墙。”
“也不必为他们说话。”有人指正:“我军不得不冒着犀利箭失通过那座桥与他们搏杀,倘若战场开阔一些,我们今晚就在他们的堡垒过夜了。”
……
大家都是年轻人,都要为自己事实的失利找理由挽回尊严。
瓦季姆很高兴讨论进入到自己需要的节奏,在听了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后,他使劲咳嗽两声暂停讨论。
“你们说得很对。我军损失部下精华犹存,到底我也不奢望就在初冬时节靠着四千人击败罗斯匪徒们,只要能烧毁这座堡垒就是胜利。你们去告诉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切莫讨论战败逃亡之事,敢有声称我军会失败者,将人扭送到我面前,我将亲手杀了他!”
“遵命!”众人皆称是。
“关键就在于如何通过该死的壕沟,如何通过该死的木墙。匪徒们防御得很顽强,他们明明可以逃走却拼命与我们战斗,那个堡垒或许有他们必须坚守的宝贝。究竟什么是宝贝?!那里一定存放着一些金银宝石,他们能坚守也必然有大量的粮食。
你们再告诉兄弟们,破城之后自由劫掠,大家凭本事找战利品,金币、银币和宝石,找到就是自己的。”
瓦季姆如此命令实在让大家很意外。
有人诧异问道:“按照规矩,首领……你不是应该拿大头儿的吗?”
“罢了!我是带着你们复仇,并非发财。金银对我没意义,如果它能让你们奋勇杀敌,全给你们也无妨。”
兄弟们感动不已,也有个别人觉得首领在沽名钓誉,身为首领则么可能不要战利品?非常时期姑且就信了他的话罢了。
瓦季姆知道,自己的军队继续一些手段重新振奋士气。
从中挑几个散步失败言论的家伙处决,此乃靠着恐惧感压制,可以维持军队不散伙儿,并不能真的激发斗志。
若是能抓几个战俘当众处决也好,奈何他悲观的估计,带兵奋战一个白天怕是没有明确杀死一个敌人,己方则损失严重……
现在唯有“画大饼”令他们相信堡垒里真有钱粮,令他们相信冲进去后每个人都有机会发一笔财,一笔足矣让债务奴隶瞬间清空欠债摇身一变成小富的钱财。
通过自己任命的军官们,他的话基本传达到整支部队。也在于他的大军就兵力而言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四千大军伤亡三百有余,受伤基本意味着丧失战斗力,意味着他的兵力已经折损一成。还在于逃亡时大量士兵丢盔弃甲,战斗力为此进一步下跌,失去矛的战士暂时也只好斩木为兵了。
瓦季姆,并不知道维捷布斯克堡垒里突发情况,甚至都不知道堡垒的具体名字,便更不知道守军方面已经由两个方向、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召唤援兵。
而后者召唤援兵之方式,也已经达到本时代罗斯王国能做到的极限。
老头子耶灵格·埃里克松死在了人生最后一战中,战争仍在持续,他带着过于年轻的战士打赢了一次艰难作战,人虽死,年轻人得到足够历练。遗体暂时以较为别扭的姿态安置在木箱里,由于气温已经足够冷,暂且无人担忧尸身腐臭,随着气温不可逆转地跌过冰点,耶灵格便会冻得如同一块石头。
大家想着,以这个老头子的功绩,灵魂定然去了瓦尔哈拉,最终定会千里迢迢转运安葬在都城外的公墓。
年轻的艾文德被兄弟们推举为新的堡垒守卫者,继续依托着壕沟与木墙坚守。
天空开始巨变!
早在血战之际,天空就逐渐变得灰蒙蒙,战后的第三天北风呼号,阴冷如刀子的狂风横扫庞大森林,维捷布斯克堡垒内城木墙成为极好的防风屏障,年轻战士们得以躲在厚重木刻愣里躲避极寒,甚至还能凑在一起闲聊。
他们都换上了厚实的皮裘冬衣,与塞满了羊毛的布面羊毛衣。
温暖室内,面的壁炉熊熊燃烧之火,气氛十分热烈,乐观情绪已经蔓延整个堡垒。
全然都是因为突然降临的北方狂风,大家相信一场降雪正在悄然逼近中……
时间已经是十月底,直到现在还没有暴风雪的话,说明一场大规模降雪过程的概率与日俱增。
“狂风呼啸,冷风能冻死那些斯摩棱斯克人。哈哈,反观我们躲在堡垒里,就如同土拨鼠钻了进了。”
“呸呸,我们可不是土拨鼠。看看你披的熊皮,我们就是暂且钻入洞御寒的熊。”
罢了,房间里一阵欢愉。
艾文德打断大家的对话,不禁发问:“你们都说说,一旦降雪了,西德维纳河是否几天时间即可冻结得能够走人?”
“不能吧。”大家下意识否定,毕竟维捷布斯克更靠南,根据他们所学的知识此地的冬季要更温暖。
“万一呢?咱们得想好对策。”艾文德看看大伙儿补充道。
“现在耶灵格大叔已经死了,你是指挥者,兄弟们都听你的。”
有人看似说了一句废话,言外之意不正是令艾文德为未来的一切负责,哪怕可能的撤退。
如果维捷布斯克失守,艾文德无论死活都要背负骂名,哪怕这并不公平。
“我还能怎么办?我是崇尚冲出去和他们拼杀,一旦世界封冻,他们会从四面八方攻击。记住大叔的遗言,我们就这点战士,能扛住一次两次攻击,在持续作战中能活活累死。还是按照大叔的计划继续落实吧。我愿意相信他。”
“你真的愿意吗?兄弟。你可是勇敢者。”有人疑惑道,态度里还多了一丝怂恿。
艾文德看出了其中猫腻,他不生气也不懊恼,只是摇摇头再奋力舒展一下依旧快断的身躯:“我的骨头快要断了!已经没精力继续拼杀,倒是有力气给十字弓上弦。我奉劝你们不要逞能,我没有足够体力,你们也如此。我宁愿祈祷,奥丁以风雪冻死那群家伙……”
非得有濒临战死的经历,血气方刚的小兵才能成长。
这一刻年纪不大的艾文德已经是十足的老兵,说话态度上竟不思议的向死去的耶灵格靠拢。
一开始是凌冽寒风,被斯摩棱斯克军队作为屏障的茂密松林,大树在狂风中剧烈晃动,树枝不断坠落。
他们因“自由劫掠许诺”重燃的斗志,就被寒风与坠落树枝硬生生消磨掉了大半。
哪怕是瓦季姆,他悲观地发现自己现在面临的最主要的灾难居然是如何合理应对接下来的降雪。
在寒风中硬挺了一宿,不少伤兵因身体太虚弱,虽没有害于恐怖的热病,却在骤降的气温中悄然离世。伤者在后来死去不足为奇,奈何一些看似精壮的士兵也冻死了。
瓦季姆想遏制住悲观情绪,奈何现在的局面是大家都在挨冻,士气在寒风中跌落谷底,全军大有哗变的可能性。
奈何异变的天气根本不给瓦季姆准备的时间。
他站在伐木场内较为空旷之地,看到大量人员已经在抓紧时间砍树,收拢大大小小的树枝,乃至就地挖土坑陪着木枝制作半地穴的避难所。
瓦季姆已经命令战士们砍树,本意是剥掉有韧性的树皮撕扯成条,与砍伐的树干捆扎成可供士兵通过壕沟的木桥,乃至制作一些躲避箭失的大木盾。
大风直接吹断了一些树,瓦季姆顾不得高兴,只因他满是胡须的脸已然感受到雪子的敲打——降雪过程开始了。
一开始是无尽雪子,配着北风如无尽冰刀,打在脸上生疼。
至少远征的斯摩棱斯克军队对于降雪有一番准备,他们纷纷换上准备好的厚实衣服,可这就够了吗?
生活在寒冷地区的他们皆农民出身,自古奉行着冬季减少活动的原则。
他们的着装可没有千年后的羽绒服加持,尽是一些皮毛麻布制作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每个人都显得颇为臃肿。
冬装并非隔绝了寒冷,哪怕穿上厚衣服在户外待上一夜也能冻死。只要风一直在吹,就不断有少量热量散失,四肢末梢与脸庞最容易受冻伤之苦,最终虽穿厚衣服也能被冻成一塑冰凋。
雪子化作了小雪,雪绒花漫天飞舞!
墨绿色的大地完成化作灰白色,能见度低得厉害,气温也降得离开。
小雪又开始向中雪、大雪发展,万幸的是极端暴风雪并没有发生。
短时间内世界银光素裹,没有人高兴,而是将之视作银白色的地狱。
在极寒中人们不得不吃掉更多的粮食,斯摩棱斯克战士纷纷缩在自己挖好的土坑中,上方覆盖了大量松树枝搭成的棚子,“房顶”逐渐堆上积雪,遂以被占领的伐木场为核心,斯摩棱斯克军的营地就如此,而战士们活得好似土拨鼠。
好消息是狂风已经结束,坏消息是降雪不知何时结束。
更坏的消息是,因为害怕粮食吃完了也难以破城获得补给,普通战士的厌战情绪不可忽视。
他们可以畏惧、厌烦战争,却非常懂得冬季的恐怖。少数人结伴在冬季森林里活动也是危险的,并不用考虑熊等野兽的袭击,最要考虑的正是在某个雪夜稀里湖涂睡死。
正是因为害怕冻死,战士们才不敢逃跑。
接下来该如何?继续在雪中耗着?
恐怖的暴风雪没发生,降雪量看似也有所缩减,漫天雪花下的世界灰蒙一片,渐渐积雪已经覆盖到人的脚踝。
那些战场上倒毙的无头死尸,此刻身子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积雪。
维捷布斯克堡垒附近的开阔地一直为风吹拂,此地存不住积雪,雪花都被一股脑吹到了堡垒南部的林地中,在树林中形成了一道雪墙。
大家都在等着瓦季姆下达全新的命令,那些年轻的军官们已经在雪中硬抗了四天,瓦季姆迟迟不做表态,而每天都有冻死的士兵。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纠集一众兄弟冲入瓦季姆的窝棚,直面这位也在艰难硬抗的大首领。
“你们?干什么?要造反吗?!”瓦季姆下意识地拔剑直指这群年轻人。
众人根本不为所动。
那位抬头者直白问道:“已经四天了,我们还要做什么?继续在雪中活活冻死?还要按兵不动做什么?”
“原来,就为这事?”
“是此事。”
“放肆!你们都先退下!我会抽空和你们好好聊聊。”
终于自己最忠诚的部下也坐不住了?
在持续降雪中,篝火的热力短时间蒸发一片空间的积雪,瓦季姆于此告知心腹们自己的态度。
他的确要继续坚守,直到河流结冰以至于足够站人,如此全军从各个方面发动袭击,以绝对的兵力优势迫使守军的防线处处漏风,从而完成胜利。
先不提这一执着的战术是否靠谱,众人能聚在一起分明是代表战士们示意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他们异口同声说明一件事:粮食正被大量消耗,战士唯有靠大量进食避免冻死,军队或许还能再坚持五天到八天,若在时间抵达后还得不到粮食,就必须在三天后打道回府。
的确,从出征到现在,瓦季姆前前后后已经折腾了达到两天时间。
哪怕是法兰克军队,对于后勤保障做得也不很好,在驻扎地要求当地人提供给养实为一种较为温和的“就地劫掠”。
斯摩棱斯克人罕见地组织如此大的兵力发动远征,战士们几乎是自带食物,能带够吃三周的食物已经是极限了。就这,也是他们破天荒的重视后勤能达到的成果,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斯摩棱斯克人自己的军事奇迹。
三周的食物还不够吗?瓦季姆想不到自己已经耗费了两周居然还是拿不下罗斯匪徒的堡垒,现在又害于风雪侵蚀。
或者说他自诩为依旧做不到的原因是该死的风雪,可他不能将此作为磨磨蹭蹭的理由,真的说不了岂不是向大伙儿推卸责任,相当于公开声称“我很无能”。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撤退?!瓦季姆当时站在祭坛,当着数以万计军民的面剑指苍穹,向着他们信仰的火神庇隆发誓——不成功就杀身成仁。
他以自己的血献祭,左手手掌的伤口还没有痊愈。
部下想撤退,偏偏是他绝不可撤退。
到底怎么办?!
“打吧!我不等了,哪怕掉入冰水里我们依旧战斗。只要夺了堡垒,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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