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简简单单的喜宴,可谓是宾客两欢,新郎新娘两位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话语中也透露着平日是诗书之家,都说读诗文使人儒雅,今天这一番在宴中交谈可见一斑。
宴中基本上是付琪和新郎在交流,新郎言谈大方,饮酒更是痛快无比,那近似纯酿的米酒,一杯杯灌下,眼中也无半点迷离口中言语未见急促,付琪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话语间都是笑意。
新娘子和上官芷月两位女子倒是很少插话,反而是在一旁拼起了酒,相差可能有一个年代的两个陌生女人,借着酒,无声地在交流着,也许只有这般时候,才能让人放下一切成见,把酒言欢。付琪看着喝酒喝的有些醉的上官芷月,却也没拦着她,难得见芷月姐如此,平时不好杯中之物,今日却是足足饮了十几年的量。
一旁的方鱼徐葱早已经把桌上扫荡的差不多了,若不是公子在旁,他们定要大喊后厨给他们在上一桌,酒上三壶,他们也没想自己其实已经上过一次酒菜了。
酒也喝了,天也聊了,礼数也周到了。
二位新人连理已经结下,死生契阔。
“好了,时候不早了。”付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抱拳准备告别,“我们也该走了。”
“付公子这就要走了,我们相谈甚欢,就此离去实乃遗憾。”新郎一同放下酒杯,脸上笑容散去了些许,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喊付琪付公子。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付琪摇摇头,说道:“二位的喜宴我也已经叨扰了,时候到了便要离去了,而且相谈甚欢又有什么遗憾。”
“也罢,是我失言了,”新郎说道,“付公子要离去,我们自然不能阻拦。不过在公子离去之前,我夫妇二人有几个问题想要求教公子。这几日筹备婚礼倒无繁琐,反而是这几个小问题一直不得解,我二人拙见又不能争论个所以然,故而今日想要请教公子。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不敢,伉俪又岂是凡人,想来你们都难以得出结论的问题,定不是小问题,我们一同探讨,探讨。”付琪说道。
与此同时,不论是酒正酣的上官芷月两个跨年代的女人,还是隔壁桌全心全意只管吃喝的方鱼徐葱,都停了下来。
“那我就问了。”新郎微微一笑,说道,“这第一个问题,是我替已经亡故的老友,张博文问公子一句,他为什么要死。”
“古人云,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认为他的死,重于泰山,为社会造福,为人民造福,如此之人,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付琪微微一笑,答道。
新郎和新娘沉默片刻,新郎叹了口气道,“本以为付公子是个残暴不仁的人,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能言善辩,心怀苍生的人,不得不说,公子这一句话,让我也认为我那老友死得值。坊间也好,那些老友们传来的消息也好,对付公子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或许是他们都没有亲身跟付公子打过交道,也便不知公子是何种人物。今日见过,我觉得公子确实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谬赞了,”付琪说道,“楚先生也乃大才,门下弟子众多,何必妄自菲薄。”
“在公子面前,怕是很少人能够当得起大才二字。”新郎赞叹道。
“既然第一个问题再无异议,那还请楚先生继续。”付琪又道。
“第二个问题,我夫妻二人为何要死。”新郎继续问道。
听到这句话,方鱼徐葱都要站起来了,话已经说得这么明了了,看来这桌喜酒不是这么好喝的,鸿门宴都要比这奢侈一些。不过来之前,付琪就交代过他们不可莽撞,见付琪二人稳如泰山,他们也没有举动。
“楚先生门下弟子众多,有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也有山野愚妇,也有花甲耄耋,而这么多不同的人,这让我想起了朱熹老先生的话,圣人之道,精粗虽无二致,但其施教,则必因其材而笃焉,是所谓因材施教,楚先生三十余年间,行便大江南北,将此道发挥得淋漓尽致,古孔夫子门徒三千,七十二弟子,行行业业皆有建树者。而楚先生门下七十二弟子,何止三千门徒,涉及万千行业,各行各业精英皆归先生门下,弟子有亲人朋友,亲朋之下又有弟子,三人必有我师,三千门徒便有万人之亲众,这只是第一代弟子,每每想到此,我不由得怀疑楚先生非人哉,实乃大圣!”
“楚先生之语如同圣典,多少人为追随先生之道而成圣,散尽家财,一家十余口皆为先生门徒,为得自由,为能如先生一般成圣,不惜让亲朋拜在先生门下。这是古来圣贤都未做到的事情,先生做到了,大才,大圣。”
“韩愈老先生曾作师说赠李子潘,说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楚先生之道,却是偏离了此语,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楚先生传道,却使人惑,使人愚,使人不解,使人盲目。礼者,所以正身也。师者,所以正礼也,而记载中,礼,天之经也,民之行也;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
“楚先生之道,不利后嗣,愚民人,乱社稷,搅动国家,非民行,非天地经,礼不正,怎敢为师!”
“楚先生,你取死有道。”付琪淡淡道。
“付公子之言,楚某无言辩驳。”新郎再次摇头,“我夫妇还有最后一问,想要问付公子。”
“但说无妨。”
“我夫妇二人想问,我们可以杀了公子吗。”新郎微微一笑,坦然说道,丝毫没因为付琪之前的话语动容而有所变化。
“有何不可。”付琪大笑道,“楚先生果然还是心乱了。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杀人者,人恒杀之。你若是想要杀我,何须一问。”
“先生,你心乱了。”付琪注视着新郎,一字一顿说道。
“夫君,”新娘捋了捋发髻,轻声唤道,随即说道,“付公子,蝼蚁尚且贪生,我与夫君也想贪生,所以,请公子先去吧。”
新娘一句话,唤回了心神有些颤动的新郎,没曾想,这位一直默不作声的普通女人,心志之坚竟比新郎更甚,着实令人哑然。
新娘话音落下,在周围一里地早已埋伏好的人马,全部都开始露头。
付琪总说自己是恶客,因为不请自来便是恶客,只不过今天这场宴会,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可是张博文并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付琪是怎么杀人的,所以他们的尝试注定会输,输就是死。
只是楚先生门下,皆是可怜人啊,杀人者,又何时想过自己。
这第一战,便是千个无辜的迷失者,他的路还很长,迷失者的脚步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