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臭毛病还没改过来?”
在路边停好车,胡文兵一边说着一边推开车门下车。
李战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吐就是觉得思维僵硬,“啊?什么?哦,没事。”
两人径直往前走,一边是超市一边是饭馆,先进的饭馆。寻了张桌子坐下简单点了几个菜,胡文兵让服务员拿来开水,然后拿出自己带的茶叶开始泡茶。
“矫情。”李战说。
胡文兵冷冷地扫了李战一眼,“我是上校你是少校你讲话注意点。”
“坐在这里吃饭就没军衔没官职,你也别跟我拿领导架子,老胡。”李战毫不客气。
“妈的。”胡文兵骂了一句不再搭话了。
在老部队里论口才谁也讲不过李战,以至于教导员不在家的时候上教育课都是让李战代劳。胡文兵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种硬汉风格的技术人员本身就是稀有品种,真要什么都计较估计拳头眼都要打平了去。
喝了口茶抹了把汗水,着短袖的胡文兵愉愉快快的点了根烟抽起来。穿着的空军蓝迷彩服的李战连挽袖子都要三思,不得不眼睁睁的看胡文兵愉快,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下来,这样才能在只有风扇的饭馆里不至于感觉到很热。
“我想试飞歼十六,你觉得有可能吗?”李战问。
他们进来之前就不约而同地相中了这张桌子,左侧是墙壁右侧是另一排桌子,前后都有一张桌子。坐下来之后李战面朝外面胡文兵面朝后厨方向。胡文兵惯用左手使枪,李战则是以右手为主。他们都还保持着在空炮艇部队时的习惯佩戴了装有实弹匣的九二式手枪。
一个弹匣的实弹打光如果解决不了问题的话,那就要大部队出动了。
胡文兵微微摇头,“可能性很小,十六号工程进展不太顺利。”
“看出来了。”李战说,“所以我想尽一份力。”
换个人就该讽刺李战死拉杆费里了,但胡文兵没有,他比大多数人都要了解李战,很清楚李战并非肤浅之人。李战如果只为了赚钱,他是有更好的机会的,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扔在最危险的地方赚那点作战津贴。
胡文兵双眉紧蹙,说,“下部队后你的运气一直不怎么样,飞未定型号不妥吧?再说试飞院不会同意的。”
“我一一进行解答。”李战说,“首先这个事和试飞院没关系,他们搞他们的定型试飞,我搞我的实战使用试飞,两个路线不同目的。确切地说我要搞的试飞算是研发流程里的一部分,在使用过程中发现问题反馈给厂家进行改进,这是很好的路子。其次关于我的运气问题,当年我那架飞机就我一个人活下来,这运气是好还是差你说。”
胡文兵沉思着。
好一阵子,他说,“安安生生的搞你的鹰隼大队不行吗?”
李战没说话,就那么严肃地盯着胡文兵。
又是好一阵子,胡文兵深深叹了口气,“你还要折腾,折腾吧折腾吧,等你死在老子前面老子把四代机给你烧过去。”
李战列嘴笑了起来,“我是最好的兵。”
“最好的在烈士陵园躺着,你算个屁,你就是个屁。”
“你也是,而且是恶臭的屁。”
“你大爷。”
“你妹。”
两人眼里都有强忍着的泪水在打转。
五大三粗的老板娘把一盘尖椒炒牛肉扔在桌面上,盘子还颠簸了几下几根尖椒和两块牛肉滚了出来。
沉重的气氛被粗暴地打破,胡文兵和李战诧异地扭头看过去。
“你们瞅啥?”东北老娘们瞪着。
李战说,“瞅瞅不行啊?”
“瞅啥瞅,该吃吃吃完走,瞅啥瞅瞅啥瞅。”
李战好想怼一句:“瞅你咋的。”
然后军地开打。
老板娘冷哼一声走了,不多时把其他两个菜和一大盘米饭端了过来,然后桌面上就汤啊汁啊撒了不少。
认怂了的李战和胡文兵埋头吃饭。
十分钟后一扫而光。
老板娘提出两个大袋子的东西放在他们脚边,“吃完赶紧拿着东西走。”
她看都没看李战和胡文兵一眼转身进了后厨。
两人对视一眼,李战起身冲后厨说,“大嫂,大哥呢,他不在吗?”
老板娘没搭理他。
李战求助地看胡文兵,胡文兵说,“走吧。”
李战拿出早准备好的钱放在桌面上,厚厚的一叠现金塞满了的牛皮信封,“大嫂,我们走了,钱给你放这了。”
两人各提了个袋子走出去上车。老板娘从后厨大步走出来抓起那厚厚的牛皮信封追出来,“我不要你们的钱!赶紧的给我拿回去听见没!王八羔子别跑啊!王八羔子!”
霸道4000惊慌失措地跑了。
往烈士陵园疾驰,胡文兵说,“你没必要分这么清楚,他们家生活没问题,我在这里看着呢。”
“还是分清楚些好,你的归你,我的归我。”李战沉声说,“我是越来越害怕看见贵松他姐了,吃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她叫我把弟弟还给她我该怎么办。”
胡文兵说,“想多了。几年过去了,早放下了。刘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表面上比较凶,可实际上人很好的。他们一家人都很好。”
李战自责不已,“她就一个弟弟,在我手里牺牲了。这个债一辈子都还不了。”
“那就两辈子。”胡文兵说,“别伤感了啊,老子好不容易过几天舒心日子你别给我添乱。”
李战不再言语。
快到烈士陵园的时候,胡文兵问,“是了,张源怎么样,干得还行吗?”
“他很行,正团了,还是老本行。”李战说,“他那份和我那份都在信封里了,他交代过。”
胡文兵说,“你们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月拿小二万工资的人,能不把贵松家照顾吗?”
李战说,“你知道我收入多少吗?”
“多少?不就多点拉杆费,苏两七六百块一个飞行小时。你能有多少钱啊。”胡文兵说。
李战说,“去年我拿了六十六万拉杆费。我们是边少穷地区,拉杆费比较高。主要是我飞行小时多,一年搞个七八百小时很轻松。”
胡文兵瞪着眼睛诧异道,“你疯了。”
“要不然我哪来钱给贵松爸妈买房子。”李战耸肩得意地说。
胡文兵更意外了,“你给他们买房子为什么不和大家说?”
“我自己能搞掂就不用兴师动众的。”李战说,“老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嫂子什么情况,为了钱的事?”
胡文兵用肘部压着方向盘拿出烟点了一根,单手抓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烟抽了两口,说,“我的事你别管。”
“小孩该上小学了吧,夫妻之间有什么讲不清楚的?”李战说,“我不管,让我师父管让老营长管。”
胡文兵说,“别拿你师父压我,他是你师父不是我师父。老营长怎么了,他级别有我高吗?都是正团他怎么管。”
李战说,“你这人别总是级别来级别去的,我少校正营级别没你高,你敢教训我试试?”
“我怎么就不敢……你……你不一样。”胡文兵怒起要争口气,但瞬间泄气作出了明智选择。
李战昂着着下巴放了下来,得意地笑。
一根烟抽完,胡文兵终究是不吐不快的,他说道,“我和她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老部队撤编后大家各奔东西,你说咱们这些人别说回到地方了,换个单位都不定能适应。当年我都三十了,为国尽忠已然不孝,再不结婚生子家里二老能活活被我气死。在这种情况之下看着合眼就定了下来。七年多了,有人说这是七年之痒。”
李战问,“那你到底养了没有?”
“我痒什么痒?”胡文兵瞪眼说,“她怀疑我在外面养女人,夫妻之间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我是现役军人啊,她就是没脑子。”
李战说,“也许正因为有脑子呢?嫂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怀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
摇了摇头,胡文兵说,“归根结底还是钱的事。她查我账目,缺口很大,继而认为我有别的女人。”
李战正想问缺口是怎么回事,猛地醒悟过来,然后就沉默了。胡文兵和他一样每个月都拿出一部分收入来赡养烈属。这件事情是他们活下来的这些人默默在做的,谁也没告诉。
就算说了又如何呢?
理解的还好,不理解的一样是生活一锅粥那么乱。
并不是烈属家中困难因此赡养,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小部分幸存下来的人这么做心里好受一些愧疚少一分。
开飞机的七人只有李战和师姐朱晴莹活了下来,胡文兵那个部门的稍微多一些,毕竟他们是负责技术支持的,最惨重的是武力作战分队,太惨烈了。
从饭馆出发到到达烈士陵园两个小时的路程,这里已经属于刘贵松的家乡了,一个小县城,却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历史当中赫赫有名,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如今是全国革命老区。
依山傍水的烈士陵园似乎比以前更加工整了一些,许多地方有明显的人工维护的迹象。这让李战感到意外,他记得陵园是没有维护处的,全靠当地市政部门一年一两次的维护。
带着疑惑,他和胡文兵提着祭品举步走向大门。
原本空荡荡的门卫室被修葺一新,最让李战二人诧异的是,门卫室前面赫然竖着一块红底白字的警示牌上书——军事禁区严禁靠近。
这个烈士陵园安葬的大多是部队烈士,这么说也无错。
门卫室里走出来个穿白色背心脖子戴着一条粗大金项链嘴里叼着根长白山的光头大汉。
“咦,司机大哥?”李战诧异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