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来了,来了,我来了,多吉……”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门后的女子一面咳嗽着,一面语气同样激动地回应着老黄狗。
“吱呀”一声,老木门被打开,一名妇人从门后走出。
这妇人四十来岁上下,衣着单薄,身形瘦削,皮肤白得透明。
她眼睛似乎不太好,上面蒙着一块麻布片,但依旧不能阻住丝丝血水从里面渗出。
“多吉……多吉……”
“啪!”
妇人一面呼唤着老黄狗的名字,一面伸手探着路,但没等她将脚迈出去,就被脚腕上一条粗大的锁链拉扯住。
不过这时老黄狗已经叼起地上的那块胡饼,一把扑入妇人怀中,“呜呜呜”地叫唤起来。
妇人单薄的身形,险些被老黄狗扑到,但她却丝毫也不在意,嘴角上挂着笑容,用力地将老黄狗抱在怀中。
“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多吉。”
她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抚摸着怀中的老黄狗,口中更是喃喃轻语安抚着。
“你又给我带了饼吗多吉?”
这时妇人也发现了老黄狗口中吊着胡饼,一边摸索着接了下来,一边又开心地掰了一半给多吉道:
“来,我们进屋一起来吃。”
回到屋中,妇人摸索着坐到了一张快要散架的床榻上,然后一把搂住跳上来的老黄狗。
“多吉,是我不好,不该让人做那般危险的事情。”
“不过现在回来就好了。”
“我时日也无多,能跟你再见上一面,死也瞑目了。”
她搂住老黄狗喃喃道。
说话时,两行血水,从那麻布片抱住的眼瞳处流了下来。
“汪汪!”
“汪汪!”
多吉仰头舔了舔妇人的脸颊,然后从它怀中挣脱,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似地叫了两声。
老妇人听到这两声叫唤,忽而愣坐在了床上,久久失语,
只过了片刻才喃喃开口道:
“多吉,你是说,你将信送到了?”
“呜呜呜……”
多吉这次没有叫唤,而是将脑袋埋在妇人怀中用力蹭了蹭。
“那他们……他们跟你……多吉?!”
“汪!”
“汪!汪!汪!汪!”
妇人还想问些什么,但老黄狗却忽然一把挣脱跳到床下,然后龇牙咧嘴地冲着大门处狂吠了起来。
“砰!”
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脚踢开。
“一大早就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不让人清净!”
一名个子不高、尖嘴猴腮、汉人模样的老头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咦?这死狗怎么又回来了?”
在看到老黄狗后,这老头也是一脸意外。
“汪!”
老黄狗这时又开始冲他叫唤了起来。
“死狗,看我这次不把你给宰了!”
“不要伤它!”
老头直接拔出腰间一柄吐蕃短刀,抬手就要朝老黄狗砍去,不过妇人却是一把扑到在地抱住了老黄狗。
“呸!”
老头往妇人身上吐了口口水,然后一面收起短刀,一面冷冷道:“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护着这条死狗!”
“别抱着这条死狗了,它身上也没几两肉,我才懒得杀他。”
“快点起来,跟我去楼上洗漱打扮一下,然后去一趟布札街。”
他接着踢了妇人一脚骂骂咧咧道。
“去……布札街……做什么?”
妇人脸色一惊。
“咳咳咳……”
或许是太过激动,他说完又咳嗽了起来。
“做什么?自然是将你卖了。”
“你看你现在咳成这样,连一首曲子都唱不完,你觉得托雷少爷会再养你这个废物吗?”
老头有些不耐烦道。
妇人闻言,除了一脸凄然,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到意外。
“我可以跟你去布札街,但去之前,我想再上逍遥居唱一曲。”
妇人坐起身,语气重新变得从容起来。
“别说梦话了,你若唱到一半又咳嗽起来,只怕连我也得跟着你,被托雷少爷一起被卖到布札街。”
老头骂骂咧咧道。
“若你不许,也别想我上楼梳妆打扮了,到时候我看一个脏兮兮的老婆子,能在布札街上卖出什么价钱来。”
妇人语气异常坚定。
“你是成心给我找麻烦是吧?”
老头抬起脚就要踢过去,但看着妇人那一脸决绝的神色,最终还是收回了脚,最后有些无奈道:
“挑一首短的曲子唱!”
“好。”
妇人闻言一面搂住老黄狗,一面嘴角溢出笑容。
少顷。
老头带着妇人离开,这散发着霉菌气息的破败院落,再一次陷入死寂。
而就是在这一片死寂之中,两道身影,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立在了小屋门口。
这两人,正是李白跟韩嫣萝。
二人尾随老黄狗而来,从头到尾都在一旁静静注视着。
“谢谢你拉住了我。”
韩嫣萝双眼通红语气肃杀,目光依旧注视着老头跟妇人离去的方向。
“是她吗?”
李白松开握住韩嫣萝的手,看了眼手背上被抓出的爪痕,叹了口气然后问道。
“嗯。”
韩嫣萝僵硬地点了点头。
“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李白道。
“嗯。”
韩嫣萝再次点了点头。
“先回去吧,找人打听打听那布札街是什么地方。”
李白道。
这一次,韩嫣萝却是摇了摇头。
“朱颜卫卷宗上说,苔花的声音悦耳如黄鹂,我想听听。”
她接着道。
“那我陪你去吧。”
李白道。
“无需隐身,第一次听苔花唱歌,不能偷偷摸摸。”
韩嫣萝转头看向李白。
“好。”
李白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两幅人皮面具。
逍遥居。
洗漱干净,梳妆打扮之后的苔花,抱着一只琵琶,眼睛蒙着白绫,一身素衣坐在一众喧闹酒客中央,从容庄重。
她十多岁被“卖”入逻些,如今转眼已是三十年过去,虽早已不复往日姿容,但这份气度终究还是留下来了。
在一众酒客的哄笑与玩闹声中,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琵琶弦,如银瓶乍破般的声响,立时让在场的酒客停止了喧哗。
而她脸上从容淡然依旧。
很快,她再次拨动琴弦,那悦耳如黄鹂般声音,随即在酒楼中响起: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注:这一段不计入付费字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