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友伦一言不发,没有回答陈敏儿的问题。
原本欢快的空气,陷入了沉默。
陈敏儿呢喃道:“哥哥知道下一句吗?”
“不知道。”
“哥哥想知道吗?”
“不敢知道。”
陈敏儿咬了咬粉嫩的嘴唇,坚定道:“此水何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邵友伦露出苦笑:“你每次都这样,我不想知道的事儿,也总是要强行与我说。”
“因为哥哥怕,但我不怕……”陈敏儿认真道,“哥哥为什么不敢来提亲?”
“你是陈家千金,我只是邵家的镖师头领。”
“那也是头领。”
“那也是镖师。”
陈敏儿看着邵友伦的眼睛,他却不时躲闪。
最终,邵友伦叹气道:“若是我敢去你家提亲,只怕你我都要遭受大难。”
陈敏儿低着头,小声道:“那个日子要到了。”
“哪个日子。”
“云城家族大会,每年召开一次。”
“我知道,三大家族都会提出自己对来年的要求。”
陈敏儿说道:“这一年,赵有为将在大会上跟我爹提亲,要娶我为妻。”
邵友伦沉默不语。
“到时候,我与哥哥再也不能相见……”陈敏儿声音有些许沙哑,“哥哥,你非要看我嫁给他人吗?”
“我若提亲,真有大难。”
“可是我舍不得哥哥。”
陈敏儿抓住邵友伦的手,真诚道:“我想与哥哥日夜相伴,看日出日落,白头偕老。”
“每天夜里,都想着哥哥入睡。我的枕头好似哥哥,让我紧紧拥着。”
“这些年来,喜欢痴痴地看着哥哥,是想哥哥拥我入怀,吻我的唇。”
邵友伦低声道:“敏儿,你这些粗鄙之语,可不像云城的大家闺秀。”
陈敏儿问道:“大家闺秀,就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离去,却故作矜持不去争取么?”
“我不知道。”
“我不想做陈家千金,我只想为哥哥生一对子女。”
“莫要再提了。”
邵友伦转过身去,轻声道:“你的这些话,若是被别人听去,恐怕陈家名声扫地。我还有事要做,必须先回邵家。”
陈敏儿看着邵友伦的背影,她娇躯颤抖,咬着唇,小声道:“你妈拉个巴子。”
邵友伦惊得回过身。
陈敏儿。
陈家千金。
云城最令人梦寐以求的大家闺秀。
却会说这等粗鄙之语。
她擦着眼泪,责怪道:“邵友伦,你这个怂货,你敢和贼寇持刀对峙,却不敢上你心爱的女人家里提亲。”
邵友伦不敢说话。
这个女人。
等了他三年。
他却不敢迈进陈家大宅半步。
陈敏儿止住了哭,她与邵友伦擦肩而过,呢喃道:“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她拭去泪水,推门离开。
邵友伦没问她,这词是李清照的,还是李之仪的。
因为她不会回答。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回答一个连爱都不敢的懦弱男人。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许久,最后低着头,走了出去。
外边,已经没了陈敏儿的身影。
邵友伦心里宛如打翻了五味瓶,百般不是滋味。
他走出巷子,外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天色渐黄昏。
他一路傻傻地走着,回忆着陈敏儿的梨花带泪。
该不该提亲?
他没主意。
不知不觉,他走到茶汤馆门口。
扭头一看,却见李风舞与张小雷正坐在里边,吃吃喝喝。
李风舞瞧见邵友伦,对他招招手。
邵友伦挤出笑容,走进茶汤馆坐下:“风舞哥,能讨杯酒喝吗?”
李风舞笑道:“别说讨一杯,哪怕讨两杯也行。至于三杯之后,你自己掏钱。”
邵友伦点点头,他坐了下来,张小雷正要为他倒上一杯黄酒,他却忽然说道:“掌柜的,来二两烧酒,再拿个碗做杯子,正好两碗。”
李风舞啧啧道:“你有心事。”
掌柜送来两碗烧酒,邵友伦端起一碗,一饮而尽。
喉咙宛如火烧,他咳嗽两声,轻声道:“有些想不透的事。”
李风舞笑道:“张小雷今日吓退了你家大公子,有点意思。”
“大公子是怂货。”
“是挺怂,还没出息。”
“老爷有心思将邵家交给大小姐,她是女中豪杰,再培养几年就行。”
“唔,邵小玲确实比邵飞有出息。”
邵友伦又端起第二碗酒,忍不住问道:“风舞哥为什么不问我,究竟是什么事想不透?”
李风舞摊手道:“你若是想说,哪怕我不问,你也会与我说。”
张小雷插嘴道:“兴许是儿女情长,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想先生主动问。”
“聪明……”李风舞夸赞道,“这么快就看透了他,他确实是个多情柔弱的汉子。”
“风舞哥,我不多情。”
“你说。”
邵友伦沉思一会儿,小声问道:“风舞哥,你可曾后悔过去第一家提亲吗?”
李风舞闭着眼,忽然笑出声来:“她令我不可自拔。”
“可你们地位悬殊。”
“可我做不到连爱也不敢。”
邵友伦陷入沉思。
也许……
真该去提亲试试。
自己又不像当年的李风舞。
他可是孤家寡人,没有那么多顾及。
他心里琢磨起来:“这样,数一数桌上的花生米。倘若花生米是单数,就去提亲。倘若是双数,就再等等。”
他数着花生米,很快就发现是单数。
他又在琢磨:“不对,花生米被人吃过,所以不算数。这样,看看隔壁桌有没有花生米,有就提亲,没有就提亲。”
他转过头,隔壁没有花生米。
“不对,隔壁桌刚换人,不算数。这样吧,抓一把花生米,是单数就提亲,是双数就……”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窜进了茶汤馆。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是沐修跑来了茶汤馆。
他累得气喘吁吁,焦急道:“大事不好!”
李风舞问道:“怎么大事不好?”
沐修喘着气,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着急道:“计划全乱了,陈家刚派人来说媒,要把陈敏儿许配给赵河!”
酒后昏沉沉的脑袋,让邵友伦看不清桌上的花生米。
他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有些沉重。
越来越沉重。
喉咙仿佛被什么堵着了,也许是刚才的烧酒太呛。
呛到这个刀口舔血,身高八尺的男人,喉咙里克制不住地发出呜声。
忽然。
李风舞拍了拍他的脑袋。
但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