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气。
玄子烨举剑站在山峰一角,和熙的晨风微微吹来,周围晶莹剔透的露珠顺着叶子滑下。借着初生的阳光,鲨齿的剑刃如同大千世界中一个明亮闪烁的光点,锋芒刺眼。
在经过后期的雕琢之后,剑身变得更加的细致。特制的暗红色剑鞘,剑格之处镶嵌的方形蓝色宝石,还有剑刃中央,纹刻着的一条青绿色的鳞纹,如同一头匍匐的狰狞巨兽。
除了没有一位为它饮血开锋的剑客之外,这已经算是一把完整的剑了。
“大人,该走了。”
元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子烨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把剑收回剑鞘,转过身去。
“就你一个人,徐老头呢?”
元思躬身赔礼道:“大师说他身体不适,就不出来送大人了。”
默然地看向不远处的铸剑池,半晌,玄子烨叹息道:“走吧。”
低沉的脚步声逐渐在山间隐去,两人都很清楚,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随着逐渐远离这个隐藏在山间的铸剑池,周围的环境也开始慢慢回归以往。烈日高悬,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这才是夏季的特色。
因为想着快点回到鬼谷,离开的速度要比起来的时候快上许多。仅仅一天半的时间,两人就来到了当初的那个郊外的茶馆。比起上次,茶馆就显得很冷清,只有两人,不过这也才符合正常的情况。
到了这里,后面的路也就知道了,玄子烨将头上的斗笠取下,笑道:“就送到这里吧,这几日多谢了。”
几日相处起来,元思也大概摸清楚了玄子烨的脾性,并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而是近在眼前的真实,所以话语之间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拘束。
“大人言重了。”元思爽朗地笑了笑,也不矫情:“既然大人有此意的话,还请恕思先行告辞。”
玄子烨挑眉:“这么急?要不喝口茶再走,至少休息一下。”
元思摇头拒绝:“多谢大人好意,思更想快点赶回大师身边。”
“好吧。”玄子烨也不挽留,拱了拱手。
“大人一路顺风。”
玄子烨叹了一口气,一边用斗笠扇着风,一边走进茶馆。
不仅仅是元思,他同样想到自己即将回到鬼谷之后的悲惨生活,也不由感慨道:“人啊都是劳碌命!”
目光扫了扫,茶馆之中还空余着很多座位。不过玄子烨却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向了已经坐着两个人的那张桌子。
一屁股坐下去,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斜着倒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只手颠了颠桌上已经变得轻巧的茶壶,笑眯眯地看着桌边的另外两个男人。
“看来是让两位久等了,连这茶都快喝完了了。”
面前的两人皆着布衣,脸色黝黑,相貌平常,咋眼一看还真就像是普通的农民百姓,然而如果仔细观察,这两人一举一动无比干练,只是坐在那里整个人就隐隐散着一种沉稳,肃杀的气息。
这是久经沙场的军人才会具备的气质。
中年男人的眼神锐利,他握着茶杯,沉声道:“如果那个人是你,那么让我等再久都是值得的。”
玄子烨突然感觉菊花一紧,讪讪地笑道:“要是一个美女跟我说这种话我一定会很开心,但是你这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这么说,怎么让我感觉怪怪的。”
男人冷然道:“收起你的那一套,你应该清楚我这次来的目的。”
“哎哎哎!什么目的不目的的,咱们可是老朋友了,干嘛搞得那么严肃。”玄子烨摆着手,语气不满,“倒是你,李牧,我说你不好好的在北边打那些狼族,跑过来管我干什么?”
眼前的中年男人正是李牧,以前玄子烨往来七国的时候,两人曾经有过一段交情。
李牧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松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玄子烨:“狼族尚且能防,但是要是你突然在赵国发疯,可没有人拦得住你。”
随手拿了一个茶杯,玄子烨实在是有些苦恼:“我是真没有什么目的,所以到底要怎样你才相信我。”
对此,李牧并没有做任何的回答。
但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男人却开口道:“如果阁下实在不愿意说的话,我想我们很乐意派人去挽留一下刚刚和阁下一起的那位朋友,他或许应该知道阁下做了什么。”
嗯?
这声音怎么就听起来那么扎耳呢?
玄子烨掏了掏耳朵,偏头看向李牧边上这名年轻的手下,诧异道:“那个,你刚刚在威胁我?”
年轻人笑,似乎胜券在握:“只是善意的提醒。”
摇了摇头,玄子烨莞尔一笑:“这位小兄弟,看你的样子你好像并不认识我?”
年轻人皱眉:“有关系吗?”
挠了挠头,玄子烨的表情有些纠结:“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在考虑应该怎么让你认识认识我。”
“你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对面这个懒散的男人却令自己突然感觉有些背脊发冷。
打了一个响指,“啊!我想到了。”
铮铮铮!
恍惚之间,刺耳的爆鸣声骤然响起,就像是无数把剑同时出鞘一般。同时,一道掩盖住白日阳光的银白闪过茶馆。
霎那之后,白光散去。
嘀嗒!
鲜血滴落的声音在安静的茶馆显得无比清晰。
年轻人咽了一口水,在他的视野之中,原本坐在那里的玄子烨早已消失。随之而来,冰冷刺骨的惊悚感刺激着他的心脏,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低眼看向自己脖颈的方向。
在哪里,一把构造奇异的剑此时正紧贴着他,剑刃边那些锋利的锯齿就像是猛兽的牙齿,撕裂着他的皮肤,而且随时都可能扎进他的喉间。
“小朋友,你应该认识我,也应该怕我。”
玄子烨手执鲨齿,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不认识我,那你应该回家让你家的大人给你讲一讲他们和我的故事,让他们告诉你以前威胁过我的人会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此时的年轻人那里说的出一句话。
生死之际,保持沉默的李牧开口道:“玄子烨,放了他吧。”
瞥了一眼一旁的李牧,玄子烨转手将剑放下。
“你的意思?”
然而李牧再次以沉默回应。
拿起桌上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玄子烨冷然地笑了笑。
“这茶,没什么意思。”
说完,便朝着外面走去。只留下一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和紧紧捏住茶杯的李牧。
……
……
鬼谷。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炙烤的阳光缓缓褪去,夕阳的余辉洒在厚积的黄土之上。木屋侧边,清冽的池水流进空竹之中,直到灌满整个空竹之后又“啪嗒”一声重新汇入池中。
鬼谷子跪坐在檐下,在他的面前,盖聂和卫庄并排站立。
“施展纵横之术,首要就是一个决字。”
“所谓决情定疑,就是要决断出最有价值最值得去做的事。”
“……”
“当今世上七国纷争,生灵涂炭,无论你们如何去选择,都难免会有所牺牲。”
“纵横者,天地之道。莫说只是两条人命,就算是天下苍生放在眼前,又有什么分别呢?”
“……”
鬼谷子的话语最终淡淡的落下,气氛陷入了一阵沉默,除了空竹敲打的“啪嗒”声外,便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良久之后,鬼谷子再次开口,算是为这次考题画上一个句点。
“这次的考验是小庄胜了。”
……
……
凌冽的冷风打在脸上,卫庄双手抱胸独自站在崖边。
虽然赢了的确挺高兴,但是经过这次的考题,却也同样有了更多的问题值得思考。
决断,选择,从古至今都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而正在他思索之际,一个欠打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一个人在这儿吹着风呢?”
卫庄闻声转过身去,不远处,玄子烨正朝着他挥着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满脸平淡。
“你回来的真是时候。”
“嗯?”
玄子烨眼神一亮,兴奋地问道:“这么说你们的考题刚刚完?快告诉我你们这次谁赢了?”
嘴角勾勒出一抹邪气的笑容,卫庄傲然道:“我赢了。”
以卫庄的性格自然不会骗他,玄子烨摸着下巴嘀咕道:“果然啊。”随后他就拍了拍卫庄的肩膀,“不错啊。既然如此,小子接着。”说着他就把鲨齿扔了过去。
微皱着眉头,卫庄单手接住,定眼一看:“这是,剑?”
“我不是说你们谁赢了就送你们一件礼物吗?诺,这就是了。”玄子烨挥手催促,“看看喜欢吗?”
卫庄将手中的剑缓缓拔出,横向放在胸前仔细地观察了片刻,随后就地试了试剑。
虽然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玄子烨能从他微微翘起的嘴角看出,他很满意,毕竟这可是原配。
而显然有些太过沉浸在手中的剑中,卫庄良久才回过神来。
顿了顿,他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男人,抿着嘴唇说道:“谢谢师父。”
哟,难得听见叫一声师父,这波不亏。不过既然礼物送了,那咱也该撤了。
玄子烨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向后摆手。
“那你就在这儿试试剑吧,我去找聂儿。”
“等等。”卫庄突然叫道。
玄子烨停下脚步,回头道:“怎么了?”
卫庄抚摸着鲨齿的剑身,抬头询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只见玄子烨突然诡异一笑。
“这把剑叫鲨齿,你可以用来梳头!我用过了,效果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