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宵禁时间。
克莱恩的车子停在路边,副驾上的李维胳膊撑在车窗处,望着天空颓丧的抽着烟。
密集的黑云遮蔽了所有星光,从压抑的漆黑中飘下无数雪花,被呼啸的风儿卷起,快要把唯一温馨的路灯都给弥漫遮掩,洁白雪地上倒映出的是斑驳的破碎光芒。
克莱恩本以为自己有点了解李维了,一个嬉皮笑脸内心却极度残酷的疯子,然而现在他又对李维改观了,他总是这样出人预料。
“项目七组选出的人是你,但也只是候选人,你还要和其他人进行竞争,才能取到这个资格,明白么?”
由于没人报名,李维直接胜出晋级,然后是淘汰赛。
“我会拿到资格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车上有酒吗?”
李维光是抽烟觉得没劲,时间是一个自称能治愈所有伤痛的庸医,他如今才发现,那些梦魇,随着年月的推移并不会消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只是悬在自己头上越来越远,一旦时机再次成熟,插在身上还是一样疼痛。
可惜的是克莱恩并非什么酒鬼,给李维拿了一瓶橘子汁。
“草。”
李维用拇指撬翻瓶盖,灌了一大口解渴。
“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那么急着去送死,就连你自己都说过了,狮王之间的战斗,只有一方会存活下来,并抹灭对方所有的拥趸,你自己都明白这个道理,你明明都知道谈判不会成功。”
在克莱恩看来,李维十分冷静,冷静的为已经知晓结果的事物而送命,不管他会不会因此死亡,但他的念头是这样。
李维望着窗外的雪出神,干裂的嘴皮嘶哑的说着。
“有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男人在捕猎的途中脚受了伤,而他却身处大草原的中心,求医无门。”
“渐渐的,脚开始腐烂了,死神慢慢靠近他准备夺走他的生命。”
“最后终于搭上前来救援他的飞机。”
“他看着下面一片白色的世界,闪耀着光芒的是一个白雪覆盖的山峰,那座山的名字叫做乞力马扎罗山。”
“那个男人想着……这便是自己的目的地了。”
即使冷风冻人,但李维依旧没有把伸出窗外的手缩回来,不让烟灰落在车里。
“然后呢。”
克莱恩从李维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熟练的点上。
李维嘴角抽动的笑着,尽管不知道克莱恩戒了多久,但他复吸了。
“我最讨厌这个故事,那个男人只想着过去,就像是到死之前,还要拼命的寻找自己活着的证据。”
李维的手被冻僵了他也毫无察觉。
“但你还是要这样做,是因为女人吗?”克莱恩不得不联想李维与绝剑勋爵之间的关系,他全程都在抗拒抵触这一事件,听到这几个字像是身体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我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在边陲区域过活好几年的普通冒险家,和剑圣会有什么联系。”
“你调查过我?”
虽然这些信息都录在冒险家公会里,算不上秘密可言。
“总得知道我要应付的是什么人吧,不止这些,你是大清洗计划里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佣兵之一,不是吗?”
克莱恩通过一些更隐秘的特殊渠道得知了这件事。
“干,你以前是兄弟会的杀手吗?”
李维起了杀意,但也只是一刹那,之后觉得没有必要,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那些秘辛,已然无所谓了。国内的情报网,除了政府机构,也只有兄弟会能调查到了,这个国际化的顶级杀手组织。
“做过几年,为了钱我能干出任何事。”
“那又为什么退出,比起你现在风光到哪里去了,从钱上面来讲。”
“或许和你一样,因为女人,我更好奇的是你和剑圣之间有什么瓜葛,你不想说也可以。”
克莱恩唯一能确定的是,李维和希尔德,是在晨曦省的大清洗计划中产生的联系,只有在这个时间节点才有可能。
“看到这个了吗?”
李维指向左眼上的伤疤。
“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吗?”
克莱恩也认为那样强势的女人,是不会产生那种无聊的情感的。
“那是一条修罗之路,踏着战友的尸体前进,在正规军的封锁线中突围,能活下来的人无一不是有着高超的战斗技艺,唯独我除外,唯独我……那天也是和这一样大的风雪……你知道默克德神鹰吗?”
……
……
……
圣瓦尔帝国,帝都,穹顶之城奥丽哈刚,国教骑士团训练场地的教员寝舍,威严孤耸的红色塔楼。
“好大的雪啊,剑圣大人。”
女性仆从打开窗户,掩饰不住的兴奋雀跃。
“是啊,就好像那天一样。”
希尔德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呢喃着,从窗台处望着正在训练的那些骑士。
“真是刻苦啊,这种天气也在训练。”
女性仆从眼睛里闪烁着光彩,这些骑士团的成员,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全国少女的梦中情人。
“毫无意义,他们很弱,尽管他们成长到再优秀,也无法具备一种品质。”
希尔德即使卸掉战甲,穿着再普通不过的便服,浑身上下也透着凌厉,生人勿近的气场快把人切碎掉。
“噢噢,我知道了,赴死的意志,那他最后为什么逃跑了呢?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一样勇敢的话。”
女性仆从不解,希尔德要是天天挂念着什么大人物还想得通,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小角色。
帝国精神系的传奇大魔导无声无息的出现,替希尔德回答道:“对真正的勇者来说,逃跑的决定比直面死亡,要更加考验勇气,我说的对吗?希尔德女士。”
希尔德冷哼一声,的确是这样,一个蠢到向自己发起决斗的人,一个只懂怎么挥斧的新手,他在挑战无数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鸿沟,如果不是为了继承亡者的遗愿,他会死在那里。
“按你的吩咐,我找到那个人了,惊讶的是,大清洗剩下的佣兵中,他是唯一一个还呆在国内的,不可思议,唯一一条还在伺机复仇的毒蛇,有够吓人的,他在南方省边疆的卡辛镇过活了五六年。”
大魔导看着手上的资料,满脸都是好奇,何等恐怖的一个男人,难怪希尔德会产生兴趣,政府的肃清也无法赶走他,一个完全构不成威胁的普通战士而已,这是何等的顽劣?
“他现在在哪里?”
希尔德转过身来,虽然未曾有过见他的想法,但如果不见的话,终究无法解开那天的心结。
“别着急……你得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大魔导折叠好手中的资料,问道:“那份目光,试图找一些形容词吧,对你来说不是很难。”
希尔德捏住眉心,拼命回想那天的画面。
“非要说的话……你见过从断头台上滚下来的脑袋吗?就和死人的眼睛一样,空洞得吓人。”
是的,自己却在那之后目睹到了从未曾见过的东西,活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