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瓦利埃尔夫人事实上,一直被王后以及宫廷中的其他贵夫人嫉妒着,她作为半个外国人的身份也让她很难在宫廷中找到朋友,如果她没有在亨利埃塔公主身边待的那几年,与狼人的天赋,她可能根本就躲不过这些日子来的明枪暗箭,国王并不爱她,她与国王的关系比起爱人更近似于上司与下属,路易最容易让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担心的就是他过于仁厚,对于一个君主来说,这点很容易被他的敌人或是朋友视作弱点,但他们都不知道,路易的慈悲只会投注在他的子民身上,对他的臣属,他一向严厉如果拉瓦利埃尔夫人,露易丝连宫廷里的,一些争风吃醋的小事也没办法解决,他又怎么放心将统辖至少法国境内狼人乃至里世界的任务交给她?
是的,在意大利的里世界里,有科隆公爵和曼奇尼家族,而在法国,那些傲慢的巫师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在国王面前,明明还在路易十三时期的时候,国王身边的几个卜星师和医生都是巫师,路易也问过王太后,她说他们都被国王遣走了,原因未明,也许是因为他们无法治愈国王的伤势从这点来看,路易觉得加斯东公爵满怀不甘的死去果然是个最好的结局,路易十三,一个好父亲与一个好国王的死因并不如展示在人们面前的那样简单,很有可能,就和他在敦刻尔克受到的刺杀那样,兼带着魔药和诅咒而法兰西的巫师们在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谁也不知道,他们看着意大利的巫师在宫廷里出人头地,却到现在也不敢在国王面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回答不出这个致命的问题。
路易在房门被打开的时候,略微收回了一点放散的思绪,他现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就连已经半介入的意大利里世界也只能暂且搁置,更别说是法国的巫师们了,就让这群缩头缩脑的胆小鬼胆战心惊去吧,在表世界逐渐变得强大和齐整之后,就像黑暗会被光明压迫,里世界自然也会因为秩序井然的社会而不得不暴露出来。
拉瓦利埃尔夫人踏入房间,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别国公主身边,地位卑微,身份尴尬的侍女了,她全身上下最漂亮的栗色长发被卷成了精致的小卷,堆放在头顶与两侧,在发髻上插着钻石小花,她的面容过于男性化,比起秀丽用俊美来形容会更合适,为此她小心翼翼地剔除去了大部分的眉毛和鬓角,她的眉骨因为更为凸显,而后在上面精心描绘了两条纤细的眉毛,她有一样饰物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一颗巨大的宝石,那颗宝石掩饰着她作为狼人的真实身份,有时候是别针,有时候是手环,但更多时候,尤其是今天,它被吊挂在项坠的位置。
她摸了摸那颗宝石,不确定自己是否抱着某种幻想,当然,她与玛利.曼奇尼完全无法相比,对方就是一朵最可爱的小玫瑰,而王后特蕾莎则典雅如同百合,她却根本无法用花来形容,贵女们嘲笑她更应该站在国王的军队里,用刀剑来为国王效力,而不是躺在国王的床上,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拉瓦利埃尔有时也会问自己,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她毅然而然地投向了国王,有多少是因为感激他救了自己的父亲,没有让他在角斗场里死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成为巫师们赌博与娱乐的廉价材料,又有多少是因为族人们无处可去,需要国王的庇护,又或者说,早在她还只是一个小侍女的时候,就有了一种可怕的奢望呢?这的确是奢望,那时候就连亨利埃塔公主想要成为路易之妻也会遭到讽刺与冷待,遑论她这个在明面上,父亲只是一个普通军官的侍女呢,按照法国人的传统,她甚至不能够成为一个被承认的王室夫人,她能够有现在这样的地位,完全是因为国王一力坚持,还有的就是王太后与大臣们都担忧国王与王后过于亲近。
“晚上好,夫人。”路易还在书桌上处理公务,只是轻微地一点头,“请到那里的椅子上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路易继续处理了两三件紧急事务,其中就有有关于洛林和敦刻尔克,还有远在西班牙的绍母贝格将军他和他的军队都该回来了,要不然被西班牙人发现这几个月来和他们打得不亦乐乎的竟然是法国人,那就麻烦了,国王可不想去解释法国的将领为何会在为葡萄牙人打仗,还有罗马教会,虽然早在美男子腓力时期,教会能够从法兰西牟取的税赋就被国王以各种借口截留(凡法兰西王国的臣民,未经国王允许,不得将金银、货币、武器、马匹输出国外),但这些钱国王需要寻求其他的借口才能收入囊中,现在若是教会将教皇与主教们的赎金以税赋的名义逐年偿还,国王就可以向他的臣民们直接收税,当然,其中还是需要一些精妙的手段,毕竟现在的法国还不是国王的法国。
全身心地沉浸在公务里的路易在身边的光线突然亮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拉瓦利埃尔夫人已经走到蜡烛架旁,为他换了一根新蜡烛,在要换第二根时,国王阻止了她,“别点了,夫人,”他说:“我要休息了。”于是拉瓦利埃尔夫人退了出去,国王的仆人和邦唐走进来服侍国王洗浴,更衣,国王在床前向同样更换了寝衣的拉瓦利埃尔夫人伸出手,他们肩并肩地躺在床上,国王端端正正地躺在,双手放在腹部。
在黑暗中,拉瓦利埃尔夫人不安的睁着眼睛,魔法保证她的狼人身份不会被揭穿,也限制了她的能力,她的眼睛本来在深夜中也能轻而易举地看见一枚落在地毯里的针,但现在她只能看到一线青白色的光,它从帷幔没有掩紧的地方投进来,照亮了轮廓模糊的百合花。
“陛下。”她说。
“是的,夫人。”路易说:“我还没能睡着呢,您想要说些什么吗?”
“您不喜欢我吗?”
“我对您还不怎么熟悉。”国王说。
“熟悉之后呢?”
“这要看您的才能与胆量。”
“作为一个臣子,还是作为一位王室夫人?”
“我希望是作为一个臣子。”
“因为我不够美,是吗?”
“您有一种独特的美,”国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非常值得欣赏,但比起一位王室夫人,我确实更需要一个可信而又忠诚,并能让我达成所愿的臣子。”
“但我爱您。”拉瓦利埃尔夫人用颤抖的声音说,听得出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从很早之前开始,陛下,但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小侍女。”
“我并不在意我身边的人出身如何,”路易说:“只要他们能够为我效力,夫人,无论您是一位贵女,还是一个侍从,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那么科隆公爵夫人呢?”
路易要想一想才能将玛利.曼奇尼与科隆公爵夫人联系在一起,在里世界,科隆公爵是路易,在表世界,在获得了足够的好处后,罗马的科隆家族也让出了这个身份,但对于别人来说,玛利确实是科隆公爵夫人没错。“我曾经爱过她。”国王感慨地说:“但现在更多的应该是契约和责任。”契约连接着玛利的姓氏,而责任来自于小卢西。
“她也在为您做事?”
“您僭越了,夫人。”路易可不会有问必答。
“我也在为您做事。”
“准备为我做事,”国王纠正说:“您不会以为我只是需要您们为我看守一座城堡吧。”
“当然不,陛下。”事实上,看守万森城堡才是国王给出的赏赐,她的主人就此有了一座安乐窝:“但我是否可以索取您的宠爱呢,只要您愿意,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
“任何。”国王咕哝了一声,“把蜡烛点起来,夫人。”
国王一旦与王后或是夫人就寝,身边就不会留仆人,拉瓦利埃尔夫人将床头的蜡烛点了起来,这支蜡烛上罩着一个漂亮的玻璃灯罩,在让烛光更明亮的同时也不那么容易引起火灾,她终于看见了国王的神色,虽然身着寝衣,但国王清醒的眼神表明他似乎已经进入了公事状态。
“任何是个非常危险的词语,”路易说:“我甚至不知道您何时对我一见钟情。”
拉瓦利埃尔夫人笑了:“因为您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我。”她说,她与国王只有过两次亲密的接触,一次是在红孩子集市上玩儿射箭游戏,一次是赌博游戏,虽然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子,但那两次的记忆深刻的就像是用烙铁烙在她的心上,但那时候,别说是亨利埃塔公主,就算是玛利.曼奇尼的身份也要比她高,不经她们允许,她连服侍国王的机会也没有,更别说是走到他面前了。
就算是现在,她在国王面前依然充满了自卑,她不是不漂亮,只是这种野性的美在法国宫廷中一向受歧视,国王打开手,她迟疑了一会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与世人崇尚的纤小手脚不同,拉瓦利埃尔夫人作为狼人,在人形的时候手脚也很宽大,贵女们窃窃私语,说她的手脚连厨房里的打杂女仆也比不上,她甚至无法反驳。
“你知道,”路易说:“我原本只是想要一个朋友。”
“爱人不可以吗?”拉瓦利埃尔夫人急切地问道:“这不妨碍我忠诚于您。”
“如果您想要我的宠爱,我可以给您,只要您在工作上不让我失望。”路易说:“但我是不能让您真正成为一个女人的。”
“我不明白。”
“您明白的,”路易说:“狼人与人类的孩子,都是狼人。”他注视着拉瓦利埃尔夫人:“狼人不同于巫师,在巫师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他的异样可以用魔法和药水掩饰,但狼人不能。”他握了握拉瓦利埃尔夫人的手:“我是国王,我的每个孩子,无论是婚生子,还是私生子,都必然被无数视线窥视和探查,他们不能有任何致命的秘密。尤其你,夫人,您是我的第一个王室夫人,监视着您的人有多少,您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我想……”过了很久,拉瓦利埃尔夫人才说:“我想离开一会儿,陛下。”
这是相当漫长的一晚,但路易还是强制自己睡着了,后来他问邦唐,拉瓦利埃尔夫人在小教堂的祈祷室里待了一整晚,宫廷里必然又是流言纷纷,不过他现在顾不得这些小事了,说来有些刻薄,但人们的恶意最多的还是会对着拉瓦利埃尔夫人去,她是个外国人,身份不显,而他的大臣们还是希望他能够有着法国人的王室夫人,就像国王所说的,现在宫廷中盯着拉瓦利埃尔夫人的不在少数,只要她稍有疏忽,污蔑和嘲弄的污水就会如同浪涛一般地向她呼啸而去。
他只希望这位夫人能够别像玛利那样感情用事,上帝,如果他的王室夫人都是这个样子,他都要尝试让男士来做这份工作了,王室夫人在解除与国王的关系之后,也不是没有豢养爱人或是与丈夫重归于好的,他也决定了,不会耽误拉瓦利埃尔太长的时间,拉瓦利埃尔夫人的年岁与亨利埃塔相近,即便三年,或是五年之后,她依然是个年轻而又健康的女性,如果她的族人中有出色的人才,国王不会吝于提拔,到时候直接让拉瓦利埃尔夫人“病逝”就行了,宫廷中的人都是精怪,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守口如瓶,另外一个外省的官员之妻为何会与曾经的王室夫人一模一样,也不会有人去追究,只要国王不在意。
忙碌的工作很快让国王中断了他的胡思乱想,邦唐走进门来,问他是否要接受瓦罗.维萨里的觐见请求,国王拒绝了,那时候瓦罗被他留在了里世界,但很显然,在导师的指点下,他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祈求国王的宽恕,但他不是孔代,也不是蒂雷纳,在与里世界的联系有了曼奇尼与米莱狄之后,他的作用也变得微乎其微,所以国王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但维萨里先生说,”邦唐提醒道:“这件事情与洛林有关。”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