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在国王身后的人,左侧是孔蒂亲王,右侧是奥尔良公爵。
孔蒂亲王除了有个身为波兰国王的兄长之外,还有一个身为法兰西国王的堂兄,有着这样的身份,在很多需要身份显赫的使者的时候,路易十四就会把他派出去,而作为这个时代的使者,无论对使者本身还是对出访国家的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安全——使者很有可能被刺杀或是驱逐,使者也很有可能成为密探与谋杀犯。
孔蒂亲王不是没遇到过危险,也不是没做过危险的事情,但他有着两个好兄长还有匪夷所思的运气,让他得以一次次地完成国王交付的任务,如今他即便没有波旁的姓氏,也能在凡尔赛宫凭仗着国王的信重睥睨左右,走在大臣与贵族的最前方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至于奥尔良公爵我们就不必多说了。
在这两位身后是国王的大臣与将领——也就是所谓的穿袍贵族与持剑贵族,当然,这里的二十多人都是这两类中的佼佼者,自从大孔代去了波兰做国王,在持剑贵族中为首的就是蒂雷纳子爵,然后是卢森堡公爵——虽然蒂雷纳子爵保持着谦逊的态度,愿意走在卢森堡公爵身后,但卢森堡公爵却心道,如果这时候的法国国王是大孔代,作为其养弟与挚友的他倒是当仁不让,但现在的国王是路易十四,蒂雷纳子爵虽然最初站在投石党一方,但谁也不能否认,他转投到国王阵营的时间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将领都要来得早。
事实上这里还有一人没有出席,不然这个位置应该是他的,那人就是旺多姆公爵,倒不是因为他功勋赫赫,只因为他也是一个波旁,虽然是在法律上承认,政治层面与宗教立场都不会被承认的那种非婚生子,但波旁就是波旁,路易十四不是那种会仇视血亲的统治者,他甚至愿意让大孔代去做波兰国王,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今天旺多姆公爵实在是来不了了,医生和巫师们都说他已经如同燃烧到最后的蜡烛那样,只凭借着最后一点烛芯和蜡油勉强保持着微弱的亮光,像是这种必然通宵达旦的宴会,所有人都从开始待到结束,国王和孕妇都不例外,他更没有这样的特权,所以在恳请了国王的允许后,他在凡尔赛宫自己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喝着酒,吃着奶酪,听着窗户缝隙间传来的音乐声打发时间。
他等待的人可不是只能跻身于厅堂的儿子,而是他的孙子。
将来的旺多姆公爵,约瑟夫,还有让.巴尔,维拉尔等人,在队伍的最末端,但不是厅堂里的,而是紧随着国王的那些,他们一进到胜利厅,就立刻被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相对于虽然位高权重,但已经结婚生子的前几位大人,这些年轻有为的将领更受贵女们的青睐——是的,贵女,而不是商贾与低阶官员的女儿。
如果只是约瑟夫,后世的人们还不会感到奇怪,因为除非旺多姆公爵犯了如色当公爵那样的错,他注定了将会是个握有实权的将领与爵爷,但让巴尔与维拉尔呢?这里就要让我们来看沃邦了。
这位沃邦先生最初的时候也只是孔代亲王麾下的一名陆军上尉罢了,但在巴黎的投石党暴乱中,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国王这边,成为了一个拥王党,这个身份让他有那么一阶段举步维艰——毕竟那时候孔代亲王还有意法国王位,但自国王把他调到自己的近卫军里,他便如鱼得水了,在对佛兰德尔与荷兰的战争中为自己博得了不少荣耀和功勋,凯旋后国王也没有辜负他的期盼,除了一再拔擢之外,也给了他一个子爵的爵位——正与他的兄长相当。
别说一个子爵爵位算不得什么,在2020年,法国贵族家庭也只有三千五百个左右,在这个时代更少,沃邦之所以能够得到一个子爵爵位还是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一个子爵,只不过这个爵位要留给他的兄长,他的姓氏是有历可查的。
但这可以说是一个信号,法兰西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谁都知道,但这场战争的收益真是太丰厚了,丰厚到低至平民百姓高至达官显贵,没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在交头接耳与窃窃私语中,国王的小会客厅里做出的结论,已经传遍了整个巴黎与凡尔赛。
不过就算没有路易十四故意放出的流言,单单看佛兰德尔与荷兰,人们也知道路易十四不是如亚历山大大帝那样只爱征伐与掠夺,却对统治毫无兴趣的君王,一旦他得到了西班牙,就意味着这块与法兰西紧紧相连的大地也会充满了国王的官员、军队与密探,那将会是一大块肥美的好肉,只等着有功之臣去分割。
与英国等国家不同,法兰西的贵族是可以世袭的,并且必须是有地贵族,这也造成了法国国王对爵位一向十分吝啬,但在蒙特斯潘夫人的沙龙里,她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蒙特利尔公爵造势谋权,甚至已经给出了鹫尾花勋章的价码——在法国,因功授爵的人一般都是透过获得圣路易骑士勋位或其他骑士勋位晋升为贵族的。鹫尾花勋章只代表着最低微的男爵甚至爵士(骑士),但……只要能够得到爵位,就代表着阶级的飞越,哪怕要付出从富饶温暖的法兰西迁移到荒凉的新大陆上的代价,也是从者济济。
王室夫人一向是国王的风向鸡,贵族们一看国王竟然抬手给了蒙特斯潘夫人这样的权利,就知道国王可能……这也许是几百年来唯一的机会了,要知道,他们的儿子,次子与三子,幸运的话还有第四个与第五个,总之,只要不是长子,就注定了没爵位与领地可继承……虽然严格地执行着萨利克法,但谁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沦落到更低的阶层里去?
他们盯着沃邦将军胸前的圣路易骑士勋章看个不停,已经有人打听到,国王最可信的近侍邦唐正在召唤勒布朗等人,设计一种专用于军队的勋章,还在采买需要的宝石与钻石——这是不是意味着,将来,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权战争结束之后,这座宫殿又会多出一些爵爷来呢。
一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前投资了。
除了年轻的军官之外,还有一个人是许多人的目标,那就是柯尔贝尔的儿子塞涅莱——柯尔贝尔商人出身,在获得国王看重后一路做到了财政大臣与海军国务大臣,国王的财务几乎全都交给他来打理,他也确实是一个在金融方面极其有天赋的人,在同时顾及法兰西与国王的同时,还能为自己谋得一大笔家业。这笔钱财足够他为三个女儿换来一个公爵女婿之外,还为他的儿子增光添彩——塞涅莱的爵位是国王的恩赐没错,但也少不了那三个公爵女婿的推波助澜——他们也受不了总有人说他们有个商人亲眷。
塞涅莱侯爵年近三十,不过这个时代的男性往往晚婚,除了少数政治婚姻——国王与其子嗣之外的男性往往会选择先事业后婚姻,这也是因为他们工作的地点,不是宫殿就是法庭,不是法庭就是军队,不是军队就是教堂(等等,这个打住),总之,一位先生要结婚,哪怕到了四十五岁也不晚的,倒是女士们,寻觅如意郎君的时候也只有短短几年,不然就要进修道院了。
塞涅莱侯爵的出身虽然平平,甚至不太好,但他的爵位可是实实在在的,而且这次他也要随同出征,柯尔贝尔的三个女儿也说,期望着她们的弟弟可以早日缔结婚约,生儿育女——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着这样的愿望,尤其是一些独生子,为了功勋他们必然要上战场,但他们也要保证自己家族的嫡系血脉得以传承下去,而不是交给一个从不来往的远亲旁支。
于是,一等国王与王后、蒙特斯潘夫人,以及大郡主等人跳过了舞,回到座位上,就发觉胜利女神厅似乎也变成了维纳斯厅,到处充满了炽热的眼神与脉脉的温情。
二十年前的法国宫廷所流行的风尚不是来自于西班牙就是来自于意大利,西班牙还占据了主要位置,不过那时候西班牙哪怕日暮西山,却还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也不奇怪会被其他国家仿效追随——是的,不但法国,就算是那时候的其他国家,也通常是黑压压极其压抑的一片……巨大的环领和头巾也很常见。
现在么,法国才是艺术与时尚的皇帝,也因为从路易十三开始,法兰西对宗教就保持着一个宽容态度的缘故,人们对美的追求更是没了枷锁与藩篱。
在一些偏僻的地方,女性还带着头巾,涂脂抹粉会被斥责为娼妇的时候,凡尔赛的女性们已经开始或是盘卷,或是松散着润泽动人的秀发了,理发工匠们将黑色的,金色的或是栗色的长发一缕缕地烫成很小的小卷,梳理成各式精美的样式后,戴上缀着钻石与羽毛的饰品——这是针对那些已经结了婚的女士们,未婚女性们则默契地戴着花冠。
约瑟夫就在与一位戴着花冠的女士跳舞,这位女士衣着富丽,容貌尚可,还有一个好姓氏,条件算是上非常不错,或许就是这点坏了事——她不但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竟然还主动与约瑟夫说起话来,对一个未婚女孩来说,这可真是有点莽撞,约瑟夫一边懒洋洋地应付着她,一边尽量不与她对视,因为他一看向她,她就立刻露出一个……该怎么说呢,一个更适合让她父亲露出的笑容来。
约瑟夫知道自己可能是她所想要狩猎的最好的一个目标,年轻,前途无量,受国王看重,还有爵位与领地,更别说他还是一个波旁,非婚生子是耻辱,但国王的非婚生子则血脉高贵。
但他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女性做妻子的,不说其他,她的智商实在是太感人了,她竟然没能察觉他的厌倦,不,也许察觉了,所以她努力想要引起他的兴趣,“嗯?”约瑟夫转过头去——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在宫廷里不太常见的名字。
伊娃。
宫廷中的女士是不会有伊娃这样的名字的,这个名字多半属于一个仆人,但约瑟夫也知道宫廷里现在有位女士的名字就是伊娃,她是大郡主的侍女,也是一个私掠船船主的女儿,还嫁过人,可惜的是她的丈夫是个英国奸细,早些时候被让巴尔和他的祖父挂在了敦刻尔克的城墙上。
告密者正是这位女士。
和约瑟夫跳舞的女孩对伊娃满怀嫉妒并且由此生出了憎恨之意,毕竟她是巴黎人,伊娃却是敦刻尔克人,她的父亲是个男爵,伊娃的父亲是个海盗,如果是个公爵之女成为了大郡主的侍女,以及托斯卡纳大公的爱人,她们还能心平气和一点,但就是这么一个连她们的马夫也不会瞥上一眼的女人,却成了时时刻刻都能伴随在法兰西最尊贵者之一身边的人,也不怪她们的心里就像是长了藤蔓那样又酸又痛。
约瑟夫的伴儿对伊娃的指责,让约瑟夫听来纯属陈词滥调,他在凡尔赛可听得太多了,毕竟这位女士在凡尔赛宫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他也曾心生反感——他也是一个公爵的继承人么,一个平民是没有资格伴随在大郡主身边的,但后来他听说,伊娃主动对大郡主保证,如果大郡主要嫁去西班牙,她一定会跟着到西班牙去,嫁给西班牙人来稳固大郡主的地位。
那时候卡洛斯二世的疯狂已有端倪,虽然说是痊愈了,但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有孩子,又能活多久,西班牙有和法国关系紧张,王后或许还有幸免的余地,但她的侍女就很难说了,尤其是伊娃出身卑微,他们更是不会手下留情。
那时候,无论是国王,还是奥尔良公爵,王太子又或是爱护着大郡主的任何一个人,听了这话都很感动,国王还决定,要在大郡主嫁去普鲁士的时候,赐给伊娃一个爵位,又是奖赏,也是为了她能够在陌生的宫廷里能有发言权。
想到这里,乐声正好停了,约瑟夫礼貌地向女伴一点头,“有件事情您大概不晓得,”他说:“伊娃女士很快就要被册封为弗尔内女爵了。”
对方睁大了眼睛,但这时候约瑟夫已经向大郡主走过去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