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这是一个陷阱,那么无论其中的诱饵有多香甜,都无法影响到范巴斯滕的决定了,他命令所有的舰船都立即脱离商船并且展开反击,同时还派出了纵火船,两者皆有的那种。
但他们来得容易,猎手又怎么会轻易容许他们脱出罗网?就像是海盗戈特遇到的那样,这些商船都撕开了和善的假面具,露出了隐藏在货物中的小炮,掀开了船舷炮口上的伪装,“这些卑劣的法国人!”范巴斯滕听到他的巡管——负责管理炮手的军官这样喊道,他也这样认为,但最糟糕的问题出现了,除了“沉默者威廉”号之外,绝大多数的荷兰舰船上竟然没有足够的人手。
当我们阅读当时的资料时,我们会看到一个很有趣的数据,那就是一门火炮需要十二个人。
这实在是令人疑惑,但如果你再仔细看下去,就知道这十二个人中,真正执行火炮击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填装,一个人发射,另外十个人呢?是将火炮退回原先位置的。与在陆地上的火炮不同,船舱里的火炮需要足够的距离来确保它在发射后能够卸掉后坐力,因为在舰船里,任由火炮的后坐力倾泻在甲板上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样会导致甲板裂开。
所以在“管退式炮管”以及其他稳定装置被发明出来之前,火炮的舱室会留出很长一段距离供火炮向后滑动,抵消后坐力,然后,要继续发射的话,就要有人把它们推回到原处,而这样沉重的火炮,没有十来个人是别想把它推回原先位置的。
但舰船的载重同样会限制到船员的人数,再慷慨的船长也不可能专门供养一批推火炮的水手,所以当无武装商船开始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静待蹂躏的时候,留在舰船里的荷兰船员可不多,而上了商船的船员,能够逃回来的还不足十分之一。
他们只能奋力脱开跳板,驾走舰船,但要如范巴斯滕期望的那样展开反击,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范巴斯滕指挥着“沉默者威廉”与那些新的武装商船作战,一边升起了约定的红白玫瑰旗帜,这代表着他们需要英国人的支援,但支援迟迟不来,“他们来不了啦,先生,快看!”大副急匆匆地跑来说:“您看,那些武装商船……也是铁甲舰啊!”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原本不可一世的三艘铁甲舰,在对上同样的铁甲舰后,居然也升起了红白蓝三色旗帜——属于奥兰治家族的旗帜,向荷兰人求援。
留给范巴斯滕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了,不,不是投降,是突围,他命令放出所有的纵火船——无需靠近敌人的舰船,只要向着那个方向推过去就行,他与“沉默者威廉”号,还有另外几艘损失不那么严重的舰船留下来断后,其他的舰船迅速向大西洋撤退。
“不向朴茨茅斯吗?”大副知道不该质疑船长的决定,但很显然,朴茨茅斯才是最近,最稳固的避风港——那里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基地与港口,也有舰队驻扎在那里。
“向大西洋。”范巴斯滕坚决地道。
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不过一小时,让.巴尔的铁甲舰与两艘一级战列舰就从圣马洛海湾驶来,加入了杀戮的行列,荷兰人的舰船最终逃离的只有一艘,其余的六艘全都被拦截在英吉利(拉芒什海峡),其中的一艘还因为被命中了火药舱而发生了爆炸,最终沉没,范巴斯滕被迫投降,他和另外五艘舰船的船长都被“邀请”到法国人的铁甲舰上。
与梦寐以求的铁甲舰如此接近,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由得不让范巴斯滕百感交集,他们被暂时安置在艉楼的舱室了,从这里可以看到天空,海面与英国人的铁甲舰——在结束了与荷兰人的战斗后,让.巴尔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对英国人的围剿。
“希望约瑟夫别太生气。”让.巴尔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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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波旁,将来可能越过他的父亲,得到祖父所有遗产(包括国王的信任与人脉)的年轻人,他在军事学院就读的时候,师从卢森堡公爵,人们都认为他会从国王的陆上军队开始自己的军旅生涯,但他也没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一场大战竟然是在海面上展开的。
这还是因为国王在海上的将领不够多的关系。约瑟夫的祖父旺多姆公爵是法兰西的海军上将,虽然他的父亲也是,但那位先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倒是白发苍苍的旺多姆公爵,他在55年的时候曾经击败过一支西班牙舰队,55年的西班牙舰队不能说是如日中天,至少也保有一丝灿烂的余晖,能够取得这样的功绩,也难怪黎塞留主教最终还是与这个叛贼达成和解。
在旺多姆公爵的耳渲目染下,年轻的约瑟夫事实上对海战也不是那么陌生,在为太阳王平定那些小叛乱的时候,他也和让.巴尔一同得到了磨练,但这次——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真不知道国王陛下如何会首肯这种……”他深吸了一口气:“荒诞的主意。”
说归说,他也怀抱着十二万分的热情与期待,如果这场战役他们获得了胜利,那么对英国这块附骨之疽,可以让它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都不再复发,但如果不能……这场王位继承权战争可能就又是一场百年战争。
陛下和他们闲谈的时候,提到过,若是可能,他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样战争。战争从来就不是什么美事,哪怕获利甚丰,期间也能将一个国家或是多个国家折磨得奄奄一息,越快取得胜利,达成结果,对整个欧罗巴都是最有力的——也许这就是陛下为什么会通过了这个提议的原因。
让.巴尔所担忧的,正在那艘面对着“查理一世”号的铁甲舰上的约瑟夫会不会因为他插手他的作战区域而生气,说实话,不会。毕竟他们现在谋求的不是单纯地覆灭这支混合舰队,而是要——
要驱赶他们。
坎宁安失去了原先的镇定自若。
为什么查理二世与利奥波德一世都疯了一样地,即便负债也要建造铁甲舰?原因只有一个,在面对威力越来越强大的火炮时,木质的舰船,无论是三级、二级或是一级战列舰,都愈发地失去了原先的优势,只有覆盖着铁甲的舰船能够承受得起火炮的轰击。他起初的自信也来自于此,毕竟“查理一世”号也是覆盖着六英寸铁板的庞然巨物,它们之间相互轰击,但没有几小时得不出什么结果——如果在这之前炮弹没有耗尽,炮管没有爆裂的话。
但法国人的炮弹是装药炮弹。
自从有了火药与炮弹之后就一直有人试图将两者融合在一起,但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火药的引爆问题,我们可以在电影中看到,炮手是如何举着导火索嘶嘶作响的圆形炮弹,把它塞进炮膛,而后发射的,但这样的炮弹有个问题,那就是时不时地出现提前爆炸,或是延时爆炸的问题。
提前爆炸会毁掉火炮与炮手,延时爆炸,尤其是在海上,等于投出了一枚实心石弹,但不知道法国人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成功地解决了“信管”的问题,可以猜得出那些“信管”是依靠碰撞产生时的摩擦,或是别的什么办法爆炸的,因为有落空的炮弹,它们并未在空中爆炸。
装药炮弹与实心炮弹所具有的效能完全不同,被前者击中的装甲会如变形,如同鱼鳞一般地翘起,若是被集中轰击,甚至会露出下方的木板,后者就只是几个凹坑。法国人的铁甲舰产生的威胁由此比“查理一世”号大得多。
在连续挨了几次重击,特别是锅炉舱室外的装甲板突然掉落了一块后,“我们到朴茨茅斯去!”坎宁安咬牙切齿地说道。
虽然朴茨茅斯的舰队里多半也是装药炮弹,但那是一支连同他们一共有十二艘的铁甲舰舰队,法国人的铁甲舰只有五艘,他们是占有优势的。
若是从天空往海面俯瞰,就能看到如同一群虎鲸狩猎鱼群似的场景,在抛下了荷兰人与海盗之后,英国人的四艘铁甲舰狼狈不堪地向怀特岛驶去,法国人的铁甲舰与舰队紧随其后,那时一个看似宽松实则紧密的包围圈——法国人的铁甲舰就如坎宁安所说的那样在速度上占优势,他们稳定地控制着局面,在距离朴茨茅斯还有大约二十海里的时候,罗网再次紧缩,将坎宁安的舰队再次紧紧地包围起来。
坎宁安之前已经派出了快艇去朴茨茅斯港口寻求援助,此时朴茨茅斯港口的长官是桑威奇上将,英国的海军上将,他年纪老迈,但经验丰富,不过因为与约克公爵关系融洽而不受查理二世的喜欢,如果不是与法国人的战争,他可能还在乡下继续养老——要他说,他也宁愿养老,夹在公爵与国王之间实在令人难受,而且他今年也六十五岁了,应该是坐在河边钓鱼发呆的年纪了。
等到侍从气喘吁吁地跑来,这位老先生正准备用晚了的早餐,一听到这件事情顿时没了胃口,他随手将叉子丢在餐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拉开寝衣,侍从立刻上来帮他换上正装。在这个短短的过程中,上将一直盯着墙上的海图,哪怕坎宁安的使者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都像是没听到。
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对身边的副手说:“让所有的船都装上‘白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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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经快要看到朴茨茅斯的时候,坎宁安已经觉得不对了。但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能用愤怒来掩藏自己的不安——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是不是已经达成了……目的?他想要驱动舰船逃走,或是撞击法国人的船,但他们的机动性完全无法与法国人的舰船相比,几次冲突下来,他们距离朴茨茅斯又远了一些,而这时候,港口处黑烟升腾,他的救援者来了。
坎宁安却一点都不觉得安心。
先前的心动神摇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身上,他站在艏楼里,望着如同戏耍老鼠的猫儿那样围困着他们的法国人。如果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先进的探测设备,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四艘铁甲舰正在被拖往海峡南侧,也就是靠近法兰西领海的那部分,但这时候海上作战还要依靠望远镜,眺望台与人类的眼睛,他只知道他们正在远离海岸。
不过对法国人的舰队来说,如此也算正常,他们做出姿态,加大火力,仿佛要在朴茨茅斯的舰队到来之前俘虏或是击沉这四艘铁甲舰。
桑威奇上将却无比犀利地看穿了法国人的阴谋,“一个陷阱,一个圈套。”他说,但他还必须如他们所愿地走进这个圈套里去,因为这是四艘铁甲舰,也是英国海军铁甲舰队中的六分之一,如果它们受到了损失,查理二世绝对会把他送上断头台,而且他同样在军队里的次子,在国会中的长子,都要因此受到波及。
自从查理二世有了继承人,他的脾性反而愈发古怪起来了,也因为有之前的大清理,以及他亲自组建的近卫军与常备军,他才勉强能在那张王座上坐下去——不过他的支持者已经开始少于他的反对者,所以,国王的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也就不那么奇怪了……但桑威奇上将作为一个长者,他必须要说,查理二世或许会是一个好国王,只要他不过于急切地要与法兰西的路易十四一较高下。
查理二世的心结可能在路易十四还未亲政的时候就有了,但在他流亡数载的时候,路易十四也仿佛傀儡,他还能勉强忍受,但路易十四一旦亲政,就如同插上了羽翼的狮子那样径直飞向了无人可触及的高空,让人人都必须仰视——这就让查理二世觉得有点难受了,他们虽然在年纪上有差异,但人们提起君王们的时候,利奥波德一世,路易十四与查理二世却是时常被摆在一起谈论。
他低下头,咳嗽了两声,上将可能永远无法习惯铁甲蒸汽船的烟囱散发出来的浓郁刺鼻的气味,哪怕海风也无法吹散它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