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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奉礼”来了

“我明白了……”

陈元永似乎恍然大悟:“高,果然高。”

“陈兄,这是从何说起?”有人问。

“贤弟,”陈元永道,“你还记得曲试开始前,沈姑娘提醒我等的一句话么?”

“哪一句?”

“‘曲乐关乎人心,一定要细听慎答’。

刚才那一曲,明耳人一听,就知道是首荒腔走调的乱弹。

若是让个心性纯朴的乡农听到,他定然会捂住耳朵,大喊三声‘难听’。

可你看,你我这些饱读诗书、遍览世情的人,是如何作答的?

有人说好,有人说妙,有人还说是千古一绝。千篇一律,都是些称赞溢美之辞。

这是何故?

这是因为,我等从一开始便先入为主,以为这位名满陇右的妙手美人,不可能会乱弹。

而更要紧的是,你我都有觊觎美色之心,都想得到美人青睐。

这等心思之下,又有谁会当面说美人的不是,又有谁敢说,这就是首乱弹之曲?

所以,这曲试乍看来,像是要考你我的曲乐功底。

可究其内里,却是在考验我等的心性啊……”

台上,端正的怜香突然又变得古灵精怪,看着赵寒:

“喂,说你呢。

这也太奇怪了吧,这么多的人,怎么偏偏就是你个无赖答对了呢?”

“是吗?”

赵寒看了眼周遭的芸芸众生,一笑道:

“我呀,就是说了句实话。”

没人做声。

半晌,堂内一片叹息。

是啊。

不过就一句实话,怎么我们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人说得出来呢?

袁沐风目光如炬,仿佛早已看透一切。身旁,凌若望着青衫少年,目光漠然。

台上纱帘后,女子身影似乎说了句什么。

怜香又挺胸抬头:

“小娘子说了,胜者已定,曲试到此为止。

以下,就是‘奉礼’之时。”

宾客们一下回过神来,都看向了高台,满脸期盼。

“奉礼是本公子的,我看谁敢接受?!”

独孤亮突然站了起来。

“独孤亮!”

陈元永道,“你说过愿赌服输,你这是要出尔反尔么?”

“那独孤什么公子,”姜无惧也道,“寒老弟答对了,那礼就是他的,你还不滚?”

“我没输,输的是他!”

独孤亮指着赵寒,又指着怜香:

“这下流胚子,是和这贱婢串通好的!”

众人一愕。

“我独孤亮身为上邽第一才俊,对曲子的解读何等完美,我怎么可能有错?

这小子随便编了个答案,那贱婢马上说是对的。

这不是串通,还有什么?”

陈元永道,“沈姑娘已以琴声首肯,岂会有假?”

“隔纱看人,“独孤亮看着台上的纱帘,”谁知道是真是假?

按我说,那位沈美人根本就不在这里。

是这小子和这贱婢合谋找了个替身,一番表演,想把沈姑娘早就备好的奉礼,收入囊中。

下流胚子,你作弊!!”

“对啊,我说这答案怎么这么怪……”

“什么考验心性?原来他们两个,就是一丘之貉……”

各种奉承独孤亮、诋毁赵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胡说!”

洛羽儿一站而起:

“明明是这独孤亮说话不算数,恶人先告状,怎么就变成赵寒错了呢?

赵寒和怜香姑娘非亲非故,他们怎么会串通?

而且,刚才那一曲就是乱弹琴,这谁都能听得出来。

赵寒是最后一个答的。

前面这么多人回答,但凡有一个人肯说实话,那这胜者不就是他了吗?”

“好了!”

独孤亮打断洛羽儿:

“这里没有女子说话的份。

姓赵的,你给我听好了。

本公子说你输,你就是输,说你串通,你就是串通。

我倒要看看,今晚在这里,谁敢不听我的话?!”

他一拍腰间剑鞘。

四周,那些奴仆汉子的袖子里,绿光隐隐再现。

火光一耀。

台上,纱帘仿佛烧了起来,化作花瓣,漫天而落。

众人不禁看了过去。

小丫鬟怜香不见了。

高台上,花雨中,现出了一个女子身躯。

一袭淡红的纱裙,紧紧贴在水蛇般的腰肢上,薄纱下,嫩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春葱般的手臂一上一下,摆成个异域的舞姿。

裙下,是两条修长结实的腿,玉足没穿鞋袜,如蜻蜓点水,轻轻点在檀木台上。

这等身姿,真犹如天降绝色,媚惑无边。

再也没人说话。

众人的眼睛,都盯住了那个身躯。

烛火下,三千青丝绾髻,一缕薄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美人眼。

温婉素净,没有一丝妩媚,贞洁高贵得不容一丝侵犯。

这双眼睛,与那个媚惑的身段,竟是一人之体。

仿如仙妖同体,勾人魂魄。

陇右第一美人,沈小玉。

男人们眼睛都直了。

台下四角,琴瑟一声齐鸣。

高台上,美人身姿一动,翩翩舞了起来。

那曲,跳动精灵,带着异域风味。

那舞,妩媚诱人,内有风情万种。

那女子,时而凝眉嗔视、端庄高贵,时而侧身哀羞、欲拒还迎,宛如云萝碧玉,飘飘上了九天。

一片宁静。

四周,一层薄雾缓缓飘入,堂内渐渐朦胧了起来。

除了曲声,没有任何言语,仿佛就连湖水夜虫,都安静了。

琴声一变,变得有些迷离,醉意。

沈小玉玉手微伸,从长桌上拿起一杯酒来,轻步走下了台来。

她一边舞着,一边在台下男宾客们坐的木椅前,缓缓走过。

每走过一张木椅,她都会稍停片刻,舞动着,把酒杯往木椅上的男人送去。

每个男人都是眼里色光大冒,想要去接。

可那酒杯就在眼前,却又好像始终离着,怎么都摸不着。杯子里的酒,也一滴都没有洒出。

等到想要凑上去,酒杯却已缓缓远去,只留下那个垂涎欲滴的男人,呆呆坐在椅上。

陈元永早就忘了脸上的疼痛,满脸的留恋之色。

前朝里,隋炀帝曾命“乐正”白明达,编制龟兹艳篇,于是便有了这一曲:

《玉人行觞》。

曲乐声中,美人来到了东边。

酒杯、美体,在眼前舞动。

袁沐风正襟危坐,俊朗的脸庞侧向了一边,不愿直视。

沈小玉水袖一展,走向了旁边的木椅上,那位白衣公子凌若。

公子佳人,相对而望。

看见这个情景,那些不知道凌若真实身份的宾客们,内心都不禁一声感叹。

在这个堂内,论容貌气度,也只有这位白衣公子,才和这位美人是绝配。

不。

就算出了外面、放眼世间,又去哪里再找一位,如此俊美出尘的美男子,来配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俏佳人?

一众目光中,凌若漠然而视。

琴声稍稍一急。

沈小玉露肩挺胸,酒杯轻轻一递,作了个美人邀饮的姿态,身段妖娆之极。

凌若俊美绝伦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就像一位仙子,头一回看见这种人间风情,有微微羞涩之意。

红晕转瞬而逝。

凌若目光一冷,身旁,古木匣子微颤而起。

面纱后头,沈小玉的美人眼微微一笑。琴起杯回,美人的身躯舞着,走远了。

这段公子佳人的对望,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独孤亮笑了。

对一个陌生的美男子尚且如此,自己是上邽第一才俊,和这院子又有“特殊”的关系。

那这位沈美人,岂不是有更“精彩”的舞留给自己?

美人至,酒杯来。

独孤亮邪笑着,手往那只润滑如玉的手臂,摸了过去。

杯回,人去。

就和对着前面其他宾客一样,没作半点多余的停留。

居然,和别人一样?

独孤亮的怒色,顿时生了起来。

一圈舞罢,沈小玉来到最后一排木椅的前头。

她先靠近的,是长衫书生张陌尘。

张陌尘神情冷峻,彷如不见。

美人看了眼书生的眼睛,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长腿踏过,又看了眼姜无惧。

姜无惧吞了声很响的口水。

旁边,洛羽儿睁大眼,看着那双美人眼。

这就是晚上小屋里的,那个蒙面女子?

就在此时,那双美人眼忽然朝着少女微微一眨,似乎带着笑意。

洛羽儿一愕。

琴声渐弱,渐停。

美人来到了最后一张木椅的面前,玉足停住,凝视着赵寒。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终于来了。

这个让人感叹“此生足矣”的“奉礼”,究竟会是什么?

怜香碎步走来,捧着一个红布包裹的物事,躬身递出。沈小玉轻轻接过物事,怜香接过美人的酒杯,又退了出去。

鼓声忽然一响。

红布飘上空中。

一道兵刃的寒光,在少年面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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