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白天打退了那些罗刹,但是还有大半跑掉了。”李伯辰说,“我猜你们之所以留在地堡里,其实是想等机会把他们全歼,对不对?”
杨宝瓶说:“你为啥这么想呢?”
听到这句话,李伯辰觉得自己猜对了。他沉声道:“我之前猜你们是北原军的后代,是因为你们的语言、军制,都和李国一样。而你对我说我要这样想就这样想吧——说明细处可能有差异,但大体来说总没错吧?”
杨宝瓶想了想,打消走出门的念头,坐到桌边说:“听起来你还真有点东西要说。”
李伯辰也在她对面坐下:“白天的时候你提到过你们附近的罗刹部族,说明罗刹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的铠甲武器又都是罗刹的风格,说明你们现在应该被罗刹视为北原的一部分了。至少,他们暂时没有或者不能将你们斩尽杀绝。”
“我又看了你们和罗刹作战的过程。那些罗刹走进埋伏圈的时候警惕性很低,好像觉得你们一定只会逃而不会打。那么我猜,你们平时和罗刹之间的征战并不多。”
杨宝瓶笑起来,摇了一下头。
李伯辰想了想:“是和罗刹王庭之间的征战并不多。”
这回杨宝瓶没表示反对。
“你们来这儿想看看堑江那边的战场。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目的——你们打算探探路看看双方的实力,好决定是南下帮忙还是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如果我是罗刹王庭的人,会非常不乐意见到你们这种态度。至于那一队罗刹人,应该是在半路上遇着你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回报。要不然他们不会在被埋伏之后误以为你们还有伏兵。”李伯辰想了想,“所以你们不能让剩下的那些罗刹活着回去。现在起了风雪,他们没法走了,一定要就地扎营。而你们明天急着走,是打算今晚休息好之后尽快赶上他们,将其全歼。”
“多半算对吧。”杨宝瓶的脸上泛起笑意,看着李伯辰。这目光叫李伯辰想起六国之中的男人看一个女子侃侃而谈时的那种宽容而饶有兴趣的模样。这叫他非常不适,且又从心中生出被轻视的怒意。他明白即便说了这些,自己也并未得到她的完全尊重,必须要展示更多实力。
他认真地说:“那么你们怎么找到那些罗刹呢?风雪一来,无迹可寻。”
杨宝瓶道:“总有办法。”
“总有办法说明你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李伯辰道,“要是我知道他们在哪,并且能帮忙呢?”
杨宝瓶变得严肃一些:“怎么帮?”
李伯辰道:“你们还有八十来个人,除去重伤员,还剩七十来个。而那些罗刹还有两百多人。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们现在在往东北方走,而且为防止你们突袭,他们选择了平地扎营并且派出哨探。这回你们不能再设伏,偷营也没戏,想要全歼很难。”
“但是有你帮忙就可以?”杨宝瓶道,“你的那些人,哪怕风雪小一点再带出去,也走不了几里路吧?”
李伯辰道:“不是他们,而只是我。”
杨宝瓶沉默起来,似乎在评估他的话的可信度以及他的实力。最终她说道:“明天我可以带上你。反正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但是我不能带你们所有人去我那里,原因和我白天说的一样。你们会饿死。”
李伯辰又发现她身上多了一些“固执”的气质。他不再解释如何吃饱这个问题,只说:“你帮我们选一块可以住的地方,告诉我们要活下来应该注意什么,然后为我们提供可以吃一个月的食物。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杨宝瓶略一犹豫:“养气。”
“龙虎境的心决、术法,我都可以给你。”李伯辰以笃定的语气说,“甚至直到生神境。”
杨宝瓶眼中头一次露出诧异的光。她皱眉想了想,说:“好吧。我们明天再好好谈一谈。”
李伯辰知道,她打算先瞧瞧自己的本事。
……
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风雪变小了一点,可仍旧足以将一个孩童吹倒。对于混血和罗刹而言,这种程度的风雪却可以继续赶路了。于是杨宝瓶点齐七十人离开地堡,李伯辰与他们一同行动。
杨宝瓶认为罗刹该向东北方走:“从这里往东北边再走一百里就是大虎关,过了大虎关就是红山原,罗刹王庭就在那里。”
但李伯辰在风雪中往东北方眯起眼睛看了看,向正东方一指,大声说:“他们在那边!”
——徐城带来消息,昨天剩下的两百五十一个罗刹离开地堡之后只向北走出二十里就安营扎寨。之后想来想去似乎终于明白混血的人并不多,因而又向地堡的方向走了十里地才休息并在周围派遣一些暗哨。所以其实他们离得并不远,昨夜双方乎算是邻居了。
杨宝瓶皱起眉头,但没问李伯辰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他以为她的固执劲又上来了,但片刻之后她说:“你昨晚说得没错,我不能让罗刹人知道我们来看这边的战场。所以,你确定吗?”
“我还得为我那四百人考虑。”李伯辰说,“我确定。”
杨宝瓶点头,下令往东方进发。
一个时辰之后,李伯辰示意她下令停下并向前方指了指:“暗哨就在前面,应该先去拔掉他们——我去。”
杨宝瓶命令百副带队待命,拔出腰间一柄弧度极大的刀:“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在风雪中又向前摸出百来步,杨宝瓶一把拉住李伯辰并压低身子:“看前面。”
前方二十多步远处有一个小雪坡。如果不注意会觉得那是一个覆了雪的土包。但定睛细瞧,则发现那是一个周围被铺上了雪的矮小雪屋,其中有两个罗刹,透过开口向外探查,同时可以长时间隐藏。
“你叫停下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他们的臭味儿了。”杨宝瓶说,“他们的味道、他们筑的这种雪屋——你可以用神通知道他们在哪个方向,但得靠对北原的了解知道他们在哪。”
李伯辰点点头:“你们的鼻子比我们的灵。”
杨宝瓶很满意他的反应:“我们从两边绕过去。他们有一种铁哨,声音很大,别叫他们吹响。”
她刚要起身,换做李伯辰将她按下:“这两个是明哨,我说的是暗哨。”他指向雪屋之后二十步远的一处地面:“暗哨在那里。”
杨宝瓶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微微皱眉:“你确定?”
李伯辰笑了一下:“在这等我。现在你是我的哨兵了。”
他抽出魔刀,心意一动,阴兵扑向那三个敌人。
雪屋中的两个罗刹原本在一边啃肉干一边讨论要是生一堆火,会不会被营主发现。被发现之后,又会不会被斩了做肉食。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不约而同地觉得身上一寒,好像雪屋被风掀走,又身处室外了。随后便觉寒潮一波接一波地在身上来来去去,两三次呼吸的功夫就头晕脑胀四肢发麻,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消失——这实际上是两个阴兵正在他们的身体中钻来钻去的效果。甚至用不着施展术法,仅凭龙虎境所拥有的灵力,就能轻易叫人神志不清。
隐藏在地坑中做暗哨的罗刹有着同样的遭遇,因而没有注意到隐藏在狂风中的脚步声。
李伯辰一刀刺向地面又拔出来,雪面上开出一点红花,在风中迅速消失。
他转脸看向杨宝瓶,后者对他竖起大拇指。
他又执刀走向雪屋,直接扑了进去。两次呼吸之后他站起身向杨宝瓶招招手,女战士伏低身子跑过来,发现两个罗刹都被单刀穿透胸甲而死。切口平滑,仿佛在那一瞬间铁铠变成雪做的了。
这是一把好刀。杨宝瓶看向李伯辰手中的魔刀,在心里想。
李伯辰笑了笑:“其实我还有不少好家伙,可以用来和你们换吃的。”
又说:“现在咱们对彼此有了初步了解,但我觉得还应该了解更多——还有五个暗哨,你在这里等我。”
没等杨宝瓶表示同意或者反对,他就又走进风雪中。
两刻钟之后,剩下的五个哨位也被清除,余下的罗刹女战士再向前半里地,已经能看到那支罗刹残兵的营帐。
她们之前在后方,没有看到自己做的事。因此李伯辰决定再给这些女战士留下一些深刻印象。
“我去把人引开一些,你们等我的哨声。”李伯辰摊开手掌,露出从罗刹那里缴获来的铁哨看杨宝瓶,“我的哨声一响,你们就冲营。”
没人说话,杨宝瓶也略有些犹豫。即便是她也不想一个人去招惹两百多人的大营,但她明白李伯辰想证明什么。实际上她自己对这个男人也越来越有兴趣,因此想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于是她说:“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我可以答应带上你和五十个人,你还要冒险吗?”
李伯辰摇摇头:“我的那些人,一个也不能少。我不能再丢下他们了。”
杨宝瓶说:“好,你去吧。”
两个罗刹士兵走出营地之外准备装一些雪,再烧成热水供给营主,忽然看到一个穿黑甲的同伴从风雪中走了出来,并认为该是哨兵。于是其中一个往桶中铲雪,另一个在犹豫要不要往桶中撒尿——因为天实在有些冷。他犹豫一会儿之后,转脸往营中看——用便携的木栅栏草草建成的营门口,四个守卫也在往这边看,于是他决定放弃。
他又转脸去看那个走回来的哨兵,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这人的头盔样子有些怪。他和同伴距此人大概还有两步,他张口要说话。
李伯辰抬起右手虚握,夺江海忽然出现,一下子将两个罗刹穿成一串。他大步走过去、长槊消失,扶住第一个罗刹,将第二个踹到一边。
这时守卫营门的四个罗刹注意到这边的事,发出一阵哄笑声,认为两人在打架。李伯辰扶着身前的尸体又走出三步时,两个守卫走出来,不知道是打算制止这场殴斗还是要凑个热闹。双方相距两步远时,李伯辰将尸体抛开,两个守卫发了一会愣,不知道这个哨兵是怎么回事。
这一下要了他们的命。一个被割喉,另一个抬手拔刀,但胳膊刚一动就失去知觉,再看的时候已落在地上。他转身要跑,李伯辰一刀斩掉他的一条腿将其踹到一边,继续向营门走去。
营门口的两个罗刹终于意识到这是敌袭。一个手忙脚乱地拔出背后大刀冲出来,另一个撒腿就往营内跑,但刚跑出两步远,一杆大槊透胸而过,将其钉在地上。这时高举大刀的罗刹正冲到他面前,忽觉身上一阵恶寒,猛地一晕。
李伯辰一刀斩下他的脑袋并让过喷血的尸体,在营门前绕了一个来回,又走到那个断手断脚的罗刹身边。
罗刹这时候惨叫起来。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恐惧,声音不大。李伯辰就在他左臂上也来了一刀,声音立即变得穿云裂帛。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才有另一拨、十四个罗刹赶过来。李伯辰当着他们的面斩下那个惨叫的罗刹的脑袋、张开双手,一边微笑一边慢慢退入风雪中。这拨罗刹被激怒,一个人回去报信,余下的也追入风雪中。
一刻钟之后,才有一个百夫长带队来这里查探情况。没等问明白发生了什么,李伯辰在风雪中再次出现,远远抛过来一串东西。百夫长一看,是十一个被系在一起的头颅。但他没有像之前的那些罗刹一样立即做出反应,而是停下脚步,皱眉思索。
于是李伯辰又走近了些,百夫长发现他身后还拖着另外两个昏过去的罗刹。他停下脚步、俯身将两者靠在一起,当着百夫长的面一刀斩下了两颗脑袋,再慢慢向后退去。
百夫长终于也被激怒了。他发出怒吼,先一刀砍掉身边亲兵的头颅,再呼喝着发出命令,引百余人紧随而去。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