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向那边看去。那一部罗刹军的大营扎在一片光秃秃的矮坡上,看营房的数量,军卒该有五六百。现在在大营之外,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往土坡之后跑,看起来也有四五百,竟几乎是倾巢而出了。而戈玄白说得的确很对,他们跑的时候完全没有阵型,倒像是被什么猛兽惊得漫山遍野逃命的畜群。
李伯辰转脸问杨宝瓶:“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才发现她脸色有异——那是一种混杂了惊讶、期待、兴奋的神色。李伯辰一愣,忽见她眼睛一亮,迅速抬手一指:“看那边!坡后面!大营边上!”
李伯辰立即看过去,见到风雪中的一个黑影。这个黑影比奔跑的罗刹要大许多,照两者的比例来算,体型可能比浑甲兽还要稍大一些。但这东西奔跑的时候远比浑甲兽快、敏捷。它从大营里蹿出来直冲进人群,所过之处罗刹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连抵抗的动作都没有,而且李伯辰甚至没看清它是怎么杀死他们的——它没在撞人,也没在咬人,而是在人群中灵活穿插,仿佛一个本领卓绝的杀手。
李伯辰看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罗刹虽然不像魔军中的罗刹一样全身重甲,但至少是着了胸甲的。以他们的体质力量,在这东西面前却像是猛虎面前的羔羊……这是什么鬼东西?他觉得要是现在的自己遇着这东西,也未必会是对手!
“我操,是狰……是狰!”杨宝瓶用梦游一样的声音说,又转身就想往城墙下跑。李伯辰一把拉住她:“什么东西?”
杨宝瓶挣了一下才缓过神,但边说话边轻轻踮着脚,完全不像一个统兵的女战士,而像是一个极度兴奋的小女孩:“狰——吃妖兽的妖兽,妖兽好比你们那边的牛羊,狰就好比你们那边的老虎。好多人都知道狰,可见过的没几个,我一定要去看看,不然要他妈后悔一辈子的!”
李伯辰手上加了把劲把她牢牢抓住:“你是要看还是要命?”
“你不懂,你不懂!”杨宝瓶见一时走不掉,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影看,“我刚才跟你说北原军刚到这边的时候是杀出来的,可是怎么杀的?是有位长老弄了头幼狰——狰这东西凶得很,可崽子是认人的,我要是能弄个小崽子——你懂不懂?!”
李伯辰想说不是很懂。但发现两人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狰已经袭杀了几十个罗刹,可它好像一点都不累,仍在人群当中穿插。跑得较远的一些罗刹似乎被军官组织了起来,收拢近百人围成一个稀稀拉拉的圆阵,往另一处土丘上移动,看着想以此保命。
不过此举好像弄巧成拙。狰发现那里人多,立即舍弃了那些逃命的转而直直地往圆阵的方向冲去,途中又放倒十几人。等它到了阵前却没有冲进去,而是来了个急转,像一道黑光一样绕着圆阵跑了一圈,阵外的罗刹几乎也立即被剥倒了一圈,连声惨叫声都没发出来。李伯辰估计它这么一绕,至少又杀了二三十个。余下的罗刹见这样死得更快,一哄而散。狰立即再次突入人群来回穿插,只三四息的功夫,再放倒五六十个。
到这时候,这狰好像杀够了。它不再奔跑,而在土丘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来嗅嗅那些躺在红雪中的尸体,偶尔会补上一爪子。于是李伯辰意识到这东西不仅仅是凶兽,还有极高的智慧。它来回踱了几圈之后停下来,慢慢仰起头,而后猛地发出一声嘶鸣。
这声音像是三阶妖兽的那种羌号声,但更加清亮而富于穿透力,即便远在城头,都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
它似乎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宣示什么。那些活下来的罗刹当中的不少人被这声音震得摔倒在地,又立即爬起来头也不敢回地逃。就连城墙上的守军也骇得脸色发白,甚至有人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李伯辰脸色一沉,对杨宝瓶道:“你想去看它?那你先去把力克希带过来。”
力克希很快来到城头,边走边问杨宝瓶:“狰?啊?真是狰?真的吗——啊,我看看……啊,那个东西就是吗!?”
但到了李伯辰面前就规规矩矩地站下,不知是不是刚才在屋中实在被打怕了。李伯辰道:“你们从前没见过这东西?”
“没有。”力克希摇头,“谁会住在有狰的地方?”
李伯辰点点头:“好。你回去吧。”
力克希有点发愣:“啊?”
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走了——但走了几步,又偷偷绕到城墙另一边去抻着脖子往外看。
“他们从前没见过这东西,那是怎么来的?”李伯辰对杨宝瓶说,“是路过,还是要在这待下来?”
见那狰须臾之间袭杀百来罗刹,杨宝瓶略微冷静下来了。她皱眉说:“狰一般生活在更北边……是不是因为北边变冷了,它也南迁了?”
李伯辰沉默片刻,道:“我们的确得盯着它。”
杨宝瓶道:“啊?你也想要它的崽子?”
李伯辰道:“不是崽子的问题,这东西太凶了。要它是过路,我们就不惹它。可要是想留下来,我就得杀了它。”
“没所谓,可先得找着它的崽子再杀——所以我说要去看,看看是公是母嘛!”杨宝瓶又兴奋起来,“听说这东西鼻子灵,我去找点什么咱俩抹在身上……”
李伯辰叹了口气,低声道:“当然不是现在,城里还有一堆事。而且你我出了城……你别忘了城里还有几百罗刹,外面也还有好几支罗刹军——我们刚刚说过,大事我来做主,现在这事也勉强能算是大事吧?”
杨宝瓶往远处看了看。那狰在一声嘶吼之后又在土丘上踱了几步,忽然一跃而下,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远去了。她也只好叹了口气:“那要是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找的。”
李伯辰只得道:“好,我答应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