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熟的鸭子飞了,孙权怒火中烧。
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州军宁愿投水,也不愿投降。
孙权现在很想拿曹仁开刀,偏偏又担心攻杀曹仁后,局势难以缓解,让汉军平白捡一个大便宜。
刘备似乎从自己身上捡走了太多的便宜,不能再让刘备占便宜。
就在孙权刚压下怒火,准备派遣尚书仆射是仪前往曹仁营地议和休兵时,潘濬却另作组织,准备火攻曹仁。
孙权闻讯,很是不解:“爱卿日暮时说为遏制汉军,不能破灭曹仁,今又何故再变?若斩曹丕宗室大将,恐让汉军得利。”
“大王,彼一时此一时也。”
潘濬心安理得解释:“臧霸坐镇青徐三十年,俘斩此人,我军声威震动中原四州,曹仁、夏侯尚、曹休、曹丕自会胆寒,因顾虑汉军攻势,不难与我议和。届时索要魏土,缔结反汉盟约实属自然之事,魏人阻挠甚小。”
“可今臧霸逃出生天,曹仁绝然不会与我议和,夏侯尚、曹休必竭力救援曹仁,存反败我军,胁迫我军抵御汉军之心。”
孙权听着缓缓点头,是这么个道理,臧霸被杀,徐州军覆灭……那么为了中原抗汉大局,曹仁就有理由谋求议和,让出一些不重要的土地,来要求吴军参战,共同抵御汉军北伐攻势。
哪怕曹仁、曹丕给的是不毛之地,那也是吴军的极大胜利,意味着挟汉自重的国策是有施展余地的,是可以成功的。
现在臧霸带着徐州军残部逃出生天,曹仁只能战斗,他若议和,必遭魏军上下耻笑,会极大影响魏军的配合积极性,以及作战士气。
如果曹仁现在议和,下回再遇到臧霸这样的事情,许多将领会出工不出力,反而会败坏大事,形成恶性循环。
既然曹仁不能议和,那还留着他做什么?
难道围点打援,跟夏侯尚、曹休发生一场战场规模超过十万的决战?
“大王,重创曹仁,彼辈才肯正视我军,与我二分天下。”
潘濬声音飘荡在夜里吹刮的东南风中:“破灭曹仁于淝水东岸,隐患尽除。虽夏侯尚、曹休重整兵马而来,我军控扼淮水,彼无所作为也。”
“我军担忧汉军北伐建功,魏军更惧。”
“破灭曹仁后,我军勒军固守,魏自会遣使议和。”
“如此耗时颇久,汉军乘机北伐,张辽难抵锋锐。但我军,可尽得汝南、淮南地!”
潘濬来到桌上地图前,抬手拍在人口目前能算丰饶的汝南一带,一声脆响:“大王,以曹丕秉性,战事不顺,必会丢弃汝南,引我军与汉军争夺,此二桃杀三士之计。”
他抬头看双目绽放绿光的孙权,声音恳切:“我军不与汉争寸土,借汝水、淮水之利,尽迁其民充实江北、淮南地。如此积蓄五年,可图青徐矣。”
“妙!爱卿妙论!”
孙权细细看着地图,仿佛伸手就能拿到汝南人口,没有五万户,也能有三万户收益。
他激动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圈,抓住潘濬双手:“就依爱卿!”
大吴新军已经打顺手,整个东岸就剩下曹仁一支孤军,困守营垒,左右皆无接应。
咚咚!咚咚!
进攻号鼓声里,曹仁遭受到新一轮的生命考验。
这一回,可没有满宠激励他、哄他坚守。
再守四或五个时辰,夏侯尚、曹休就能增援到位,可曹仁实在是守不住。
无关意志,强风烈焰面前,守不住就是守不住。
东南风迎面吹刮而来,夹带着呛人浓烟。
曹仁以湿巾遮面,整个视线内都是燃烧的芦苇捆,吴军三五人一组,控制一条六七丈长的青竹,以青竹挑动、推动芦苇捆前进。
风助火势,烟火向北呼啸,曹仁营垒不多时就被攻夺。
吴军不急于近战,反倒清理通道,组织下一轮火攻。
浓烟、烈火面前,魏军的铁甲、士气,千余健骑毫无还手之力。
魏军gōng nǔ还击,吴军以更为密集的投石、gōng nǔ反击,打的魏军哭爹喊娘。
“火!火!火啊!”
新军中郎将黄柄手持一口钩刀在阵前欢呼,面色涨红,麾下吏士亢奋,争先恐后从后方搬运草束。
“快,传令寿春守军!”
潘濬抵达战场wài wéi,见各路火攻顺利,只要烈焰烧到哪里,哪里的魏军就只能退守。
他指着北面,对身边传令官大呼:“封锁河面,休走了曹仁!务必俘获其部千余骑士!”
吕范已经派遣走舸游兵在附近淝水、淮水游弋,不时发射火箭侵扰魏军后辈。
这里的河面虽然没有燃烧的运船,但对魏军更不友好,河面操船运动的守春手机可比静静燃烧的火船凶险的多。
火攻面前,一切人力抵抗都是徒劳。
不得已,曹仁率先纵火焚烧军中书册,待火焰升腾之际,曹仁骑乘一匹矫健骊马领着千余骑朝淮水泅渡。
此时已是深夜,淮水湍急冰凉,待曹仁突围到淮水北岸时,身边只跟着三十余骑,余下骑士都已失散,或人马溺死河水中,或被冲到下游。
找不到儿子曹泰的身影,曹仁浑身湿漉漉,望着南岸处处燃烧的营垒,久久无言。
“火攻,借助风力,一定能烧死那人!”
诸葛恪坐在独轮车上,隔得远远观战,他伸长脖子眺望七八里外的战场,烈焰已经映红八公山。
布局得当,火攻绝对能烧死田信!
只要还是血肉之躯,就能烧死,一定能!
烈焰倒映在诸葛恪双眸中,黑夜中他一双眸子显得赤红,火焰在他眼眸里燃烧。
不只是他,火焰燃烧在魏军眼里,也燃烧在吴军眼里。
一个在烟火炙烤、熏陶下痛苦哀嚎,一个则纵火狂呼,酣畅异常。
淝水西岸,牛金已率两千骑擅自行军北上救援曹仁。
臧霸端着一碗姜茶汤不时小饮,远眺战场,情绪平静下来。
所部徐州军大部分用餐之后围绕着火堆取暖、歇息,只有少部分依旧在眺望北边的战场,那里燃烧的火焰不仅照映出八公山的轮廓,也映红了夜空的云层。
心里平衡了,从臧霸到徐州军吏士,此刻情绪平静了许多,憋着的那口怒气也散了,多有气无力。
曹休红着眼睛观察远处战场,神情也宁静许多,他端着餐盘,餐盘里是傅巽为他准备的肉糜粥,有一口没一口吃着。
傅巽面容沉静,也看的透彻。
败都已经败了,再担心东岸的战事没意义。
反正吴军又不敢渡河,魏军也没力量去东岸,战事不可避免的要进入相持阶段。
既然都看透了,还操心什么?
怎么善后,怎么谈判,战后人事调整,是洛阳曹丕要考虑的事情。
仗打到这一步,已经跟曹休没关系了。
如果吴军得胜之后还敢渡河再战……那就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