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始末原由,赵二是当堂梳理了一遍的,这可让在堂外的观众们吃了一个大瓜,其后便是大量的感慨,几乎所有人都对张家的两个儿子口诛笔伐。不管这光明世界的背后隐藏着多少骇人听闻的罪恶,一旦被摆到台面上来,都得指责、批判。
“张家也算大族了,张翁更是善人,没曾想竟是这样的结局,家门不幸,生出这等人面兽心的子孙,不得善终,可怜啊......”
“这兄弟俩也下得了手,一个害死老父,一个欲杀胞兄,好狠的心肠!”
“偌大的家产,换谁都会动心的!”
“所幸还有个季子,否则张家家业,怕也难以守住!”
“张家三子倒是幸运,两个兄长挣来抢去,结果搞得杀头流放,最后倒便宜了他这个庶子......”
议论纷纷,但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免不了幸灾乐祸,仇富心理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社会都是一种普遍现象。你张家富是富,但子不孝,兄弟相残,大丧门楣,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吃瓜群众的议论声再大,也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张家还是富家大户。堂间,已是一个尘埃落地的场面,两兄弟再是求饶,也无用,被衙役带下去,该入入狱的入狱,该打板子的打板子。
倒是得以待在“贵宾席”,在堂上就近听叛的张家三子,泪流满面,哭声凄凉,似乎对家族的不幸十分伤心。还是被衙役们的堂威声给震慑住了,方才收声,眼巴巴地望着赵匡义,这才拜谢。
赵匡义打量着张家三子,年纪轻,卖相普通。目光微凝,赵匡义平静地对他道:“此案涉案人员,该处置的,本县已然处置了,剩下的,就是你们张家内部的事情了。
还有,张家变故,皆源自你家田宅家产,尔等当引以为戒,还需知孝义之重!本县只有一句忠告,回去好生持家,孝敬长辈,教育子女,不要再酿成这等人伦惨剧!”
“是!小民多谢县尊教诲,必然牢记,永不敢忘!”闻言,张家三子擦了擦泪,赶忙道。
又深深地看了其人一眼,赵匡义手中惊堂木一拍,沉声道:“结案!退堂!”
以赵匡义的性格,怎能不对张家兄弟之间的问题进行更多的思考与联想,两个嫡兄争得头破血流,他虽然只是个庶子,前前后后倒显得太无辜,太憨厚,也太幸运了。
是他,尾随着救了长兄,家仆举报长子害父的行为也出现得突兀。赵匡义是什么人,就冲这两点,也足以引起他的怀疑。然而,不管如何调查,却更难有其他更惊人的发现。
赵匡义确实怀疑,在这场争夺家产的戏码中,张家三子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但是,就其行为而言,实在抓不到什么痛脚。因此,如何判罚,赵匡义还是按照律法来,甚至把财产判给老三。
但是,张家老三,成功地引起了赵匡义的注意。他在中牟的任期,才刚开始,还有的是时间......
宣判结束,还有吃瓜群众不欲走,明显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后续,但衙役已然开始赶人。赵匡义呢,回到二堂,准备亲自书写给上司关于此案的公文。
主簿是个灰发老者,穿着一件轻薄的缎子,儒里儒气的,步入堂间时,赵匡义已然放下的笔。看着赵匡义,不由开口感慨道:“张之事,闹得中牟沸沸扬扬,影响极坏,所幸明堂神断,明察秋毫,方使真相大白。明堂之才,足可匡辅社稷啊!”
“刘翁过奖了!”赵匡义平淡地道,话里虽是谦虚,但表情却流露出一抹自信。
“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在赞明堂英明,明察秋毫,为民做主,判罚公正,大快人心啊!”主簿继续道。
听及此,赵匡义嘴角终于扬起了一点笑容,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民请命的事,既是公义,也是责任,否则,岂不有负朝廷所托?”
见他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主簿既然要捧着,出言恭维。
“好了!”赵匡义干劲十足,也不容易为这些溢美之词所迷惑,直接吩咐着:“给开封府的行文我已写好,发传之事,就由刘翁安排吧,尽快!”
“是!”主簿又夸赵匡义高效,然后直接去安排了。
坐在二堂,品了一会儿茶,一名身着公服的青年匆匆入内。其人原本是赵家的家仆,跟着赵匡义,被安排在县衙为吏。此时脸上带着一抹郑重,禀道:“郎君,柴县尉遣人通知,说英国公已然入境,准备去迎,说在西门等你!”
中牟不只有一个年轻的知县,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县尉。光看姓氏就知道是什么身份了,柴宗谊,英国公柴荣的长子,如今也就刚二十岁出头,却已经是中牟这种大县的县尉,这种大部分凡人打拼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位置。即便这样,还有人觉得低了。
在很多人看来,县尉这种芝麻小官,让英国公的嫡长子担任,也算是纡尊降贵了。柴荣对此,也持保守态度,但不是觉得官职低了,而是觉得柴宗谊年轻,怕他难以担当的县尉这种直接管理百姓的要职,尤其是中牟这种大县。
很多品级低的职位,比那些高职,更加难做,却也更锻炼人。柴宗谊的官,是刘皇帝关照的,用他的话说,该下面好好锻炼锻炼,也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至少是从共同宿卫出去的。
事实上,刘皇帝真正重视的人才,都有特意被安排从低位锻炼起,积累经验,提升能力。宰相必起于州县,将帅必发于行伍,这是个硬道理。
同时,随着大汉的勋贵二代们逐渐成长,在天下道州中,已然开始活跃着新一代的身影。科举制仍旧是大汉最主要的选材方式,但是荫官恩赐,也从未被放弃过,并且永远存在,贯穿于历史。
刘皇帝实则也是期待着,勋贵阶层中能出一些人才,毕竟大家同属统治阶级,有共同利益,这些人会更积极地维护统治。但凡是有利就有弊,一怕尾大不掉,影响皇权,二怕养出一堆蛀虫......
解决办法,刘皇帝是想不出的,也不可能有那种只见好不见弊的办法,他也只能管好属于他的时代,乐见其利,警惕其弊,遇到问题,及时调整。更多的,真的做不了了。
柴宗谊到任,比赵匡义可要早些。不过,等赵匡义到任之后,两个人倒也走得近,赵匡义在年轻的勋贵之中,名气还是很大的,很多人也乐于与他交往,就包括柴宗谊。
此番,柴荣回京,做儿子的当然也收到了风,一直派人在驿道上盯着,随时通报。赵匡义也知晓此事,还特意让柴宗谊通知他。
于是,当得知英国公已然过境后,赵匡义也没有丝毫犹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即带着那名吏人,前去西城门,与柴宗谊会同,前往拜迎。
赵匡义比较聪明,没有大动干戈,把县衙的官吏都带上,只与柴宗谊二人,领着几名家仆前往。也可以说,他不是以中牟知县去迎拜柴荣,而是以子侄后辈的身份前往,表示一番礼节。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