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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狼烟

“这,就是望江了啊。”

五皇子姬成玟站在望江边,眺望着眼前。

雨季和汛期还没来到,但尽管如此,望江的水,依旧雄浑,想当年,围绕着这条江,燕人和野人以及楚人打了两场大战。

算上杀俘的那一次的话,这几年里,望江曾被鲜血浸染过三次。

只是,现如今,江两岸,植被水草茂密,如果不刻意地去挖开泥泞松软的地面仔细搜查一些断刃白骨,是真的无法再联想到昔日大战的惨烈的。

姬成玟长舒一口气;

燕皇不喜出京,自登基后,銮驾基本没离开过京城,皇子们,除了大皇子一直被养在军中,小六子以闲散王爷自居经常跑腿办差和游历山水恣意荒唐以外,其余的皇子,基本都没什么机会出去走走看看。

姬成玟又喜欢木匠活,平日里连家门都懒得出,这次,算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出来这么远。

“滚滚望江北逝水,浪花淘金英雄。”

姬成玟转过身,看向站在其身后的平野伯,笑道;

“一直听闻平野伯爷不仅仅是在兵事上用兵如神,诗词一道,也是让人惊叹。”

“诗词只是小道,平日里拿来陶冶情操当游玩把件足矣,没必要过分去追求,一如那乾国,文风第一又如何,道德经典华丽文章,也拦不住铁蹄一踏。”

“平野伯说的是,归根究底,还是兵强马壮当为国之第一,国无羽翼,一切都是累卵,我受教了。”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在我看来,殿下所钻研的东西,也是于国有大用的。”

这不是郑伯爷在这里吹捧,事实上,郑伯爷根本就没必要去重新吹捧一个皇子,他已经和小六子绑定在了一起,如今再脚踏几条船不是英明而是愚蠢了。

事实是,姬成玟这次来晋地所携带的图纸,郑伯爷看过了,瞎子也看过了,虽说三儿不在这里,天机阁的人也不在这里,但根据一些后世经验,还是能看出姬成玟图纸内的一些进步的因素。

造高达那是玩笑话,但姬成玟的有些设计和想法,确实是超前于这个时代的,他的设计,其实不仅仅是在木匠活方面,在锻造和锅炉方面,他都有自己的想法。

之所以会留下他只喜欢做木匠活的印象,

毕竟住的是皇子府邸,总不可能把锅炉立在那里开始做实验吧?

一个皇子,

在京城自己的府邸里开始升锅炉锻造东西整天哐当哐当的,

您这是想干啥?

这是想造反造得脑子都进铁水了?

而这其中,最让瞎子感兴趣的是,在有几份图纸里,还呈现出了类似西方阵法纹路的东西。

雪海关也有自己的铸造坊,规模还挺大,一来雪海关自身对盔甲兵器的需求一直巨大,二来,想要发展和建设以及很多作坊的生产也离不开它的支持。

三儿很早就发现了,无论是燕国的匠人还是晋地的匠人,他们在打造炉子时,往往会在炉子内部和外部故意雕刻出一些纹路,且在纹路内镶嵌一些特殊的材料,倒不算是名贵,但也称得上是罕见,比如有一种粉末石体,当地人称之为灰晶,得在天断山脉内才能找寻得到。

薛三曾拉来瞎子,对铸造坊炉子的纹路用精神力探查过,瞎子得出的反馈是,这些炉子在遇到高温时,纹路上会有一股极为微弱的能量波动,一定程度上,对提高冶炼成功率确实有帮助。

雪海关内有当初小六子帮忙搜集来的燕人工匠也有晋人工匠,通过对比可以发现,燕人工匠的冶炼和锻造技术明显比晋地工匠强一些。

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燕人立国于东方门户,从立国之初就和蛮族一直在打,而蛮族又处于东西方两大文明的中间区域,无形中承担起了郑伯爷熟悉的那个时空里曾经“阿拉伯商人”的角色。

燕人尚黑甲,这里面,不仅仅是对“黑”色的尊崇,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意味。

精兵,配合上坚甲利刃,这几年来,大燕铁骑的所向披靡,其实里面也有着客观因素在。

雪海关有三儿建立下来的底子,再加上吸纳了天机阁那帮人,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完全自给自足的军械供应,还很难,每年朝廷那里输送钱粮时,其实还有不少的军械份额。

郑伯爷又是个完美主义者,

幻想着以后自己麾下骑兵,人人披甲,而且不是那种皮甲,都是坚甲硬弩,这自然意味着极为恐怖的成本,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如果不是姬成玟的身份不方便的话,

郑伯爷真想给他一板砖敲晕带回雪海关去,他不是喜欢宅么,自己可以让他尽情地当一辈子技术宅。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这边,

姬成玟被郑伯爷的一句吹捧,使得心情十分愉悦,他当然清楚,眼下大燕能让平野伯去曲意吹捧的人,不是没有,但自己很显然不在其中。

“伯爷,咱们在此就要分别了。”

“是。”郑伯爷点点头。

他们赶路算是快的,所以燕京城里的风声,还没传到这里。

所以,他们并不晓得,一股复仇伐楚的怒火,已经从大燕的心脏燕京城,开始不断地弥漫出去,即将辐射整个大燕。

皇子被敌国的刺客刺死,这对于燕人而言,是奇耻大辱。

如果三皇子不是死在宴会上,而是死在疆场上,燕人兴许还不会那么愤怒,因为在燕人朴素的世界观看来,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耀,技不如人兵不如人势不如人,战死了,也就战死了。

毕竟,百年前,姬家子弟连连征战荒漠,皇帝都战死了好几个。

但这种下作手段,只会激发出燕人心底的怒火。

再者,

燕皇马踏门阀,确实是毁掉了很多人的既得利益,但朝廷收纳掉了原本属于门阀的田亩之后,还是分发给了当地百姓在耕种,算是重新册田。

这种类似皇室大皇庄的方式必然会容易滋生**土地兼并以及一系列的各种问题,但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就像是瞎子曾说的,当年明太祖弄了个卫所制度,其实这个制度在一开始确实发挥了极大作用,只不过在明中后期才废弛了下去。

然而,不管怎么样,这种方式确实在民间得到了巨大的拥护,一个国家承平日久之后,比如当初的燕国,百姓去种自己的田真不如去给门阀做佃户,因为门阀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人口使得朝廷的占有量必然减少,从而分担到下面的田赋和劳役自然就更多,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而老百姓给门阀做佃户,只给门阀交一笔租子,这租子不可能轻,但比朝廷的“苛捐杂税”要少,同时还能免去劳役。

但新田亩刚分发没几年,任何事物在其最开始时,必然是相对“纯净”的,外加小六子薅羊毛也没傻乎乎地想着往黔首身上薅,所以底层百姓确实是得到了实惠,故而,马踏门阀确实得罪了一个阶层,但却收获了来自更底层阶层的拥护,在皇子们看来无比恐怖冷酷的父皇,在民间百姓眼里,简直是当世仁皇。

同时,这几年连续对外的胜利,不但转移了燕国内部动荡等一系列矛盾,也极大的拉升了燕皇的个人声望。

在朝廷上,燕皇一言九鼎,君权至高;

在民间,燕皇简直就是图腾。

刺客要杀的是三皇子么?

三皇子是谁?

已经被囚禁在湖心亭几年的三皇子,一如退隐幕后的戏子,老百姓早就不记得他了,他们只知道,卑鄙的楚奴居然敢用刺客来行刺他们英明的皇帝。

这怎么能忍?

郑伯爷靠着瞎子等魔王的帮助,以前在盛乐现在在雪海关,都在进行着“造神运动”,效果显著,但人家皇帝,才是此道集大成者。

天子,天子,

天之子,

代天牧民,

一定角度来看,天子,本身就是“神职”。

这边,

郑伯爷和姬成玟还在面对着望江江面聊着天时,

那边,

燕国的愤怒,自上而下,又从上到下,伴随着燕皇的一道道诏令,开始运作起来。

燕国境内,各路兵马开始调集。

同时,

更大规模的征兵以及民夫征发也在开展。

燕人自古以来就有为王前驱,与姬家天子共同上阵杀蛮人的传统。

哪怕门阀没了,隶属于门阀的私兵也早就被抽散一空,但这一项民间传统,并没有丢弃,但凡男丁传家五代以上的,哪家哪户家里没个祖传的兵刃或者甲胄?

哪怕兵刃早已经锈蚀断裂,哪怕甲胄早就无法穿着,但这意味着在早年间的大燕,那是真正的全民皆兵。

八百年前三侯奉大夏天子令开边,但野人和山越,比之蛮族,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所以晋国和楚国很早就尘埃落定了,楚地虽然山越族时有叛乱,却翻不出浪花。

而燕人一直到百年前镇北侯府建立,才算是将这个恐怖的邻居给压制了下去。

也就是说,在极为漫长的岁月里,燕国和晋国、楚国和乾国不同,后三者是稳定下来的国家体系运作,而燕国,更像是一个和蛮族王庭一样的战争部落。

只不过百年承平,还没来得及完全消磨掉其骨子里先辈和蛮族厮杀的血性。

朝廷的政令,无比畅通,整个帝国的中枢和官僚体系,在皇帝的意志下,开始疯狂地运转。

同时,

无数良家子自购甲胄兵刃马匹,主动从军,而良家子,向来是质量最好的兵员,他们数目庞大,先开始从各地县衙集合入册,随后去各府各郡进行汇合,宛若一条条溪水汇聚成大河一样,再度输送向需要他们的地方。

他们将成为大军的补充兵员,同时在战场上也会作为辅兵,且训练和整合,在开拔的路上,就有军官开始进行了。

民夫,则更多,因为一场国战下来,后勤压力无比巨大,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为前线提供支撑。

同时,税赋的加收,也已经进行下去。

以前,是寅吃卯粮,现在,真的是开始将税进行提前几年收取了。

各大门大户,则主动开始“毁家纾难”,凡是上的了名号的,都至少得散出一半以上的家财和存粮,否则就是立场不坚定。

轰轰烈烈的战前准备,已经如火如荼。

据说,

姬老六曾茫然地坐在自己户部签押房内整个下午,谁喊他都没回应。

因为善于理财的姬老六心里已然清楚,

这场国战下来,

原本就堪堪维持的大燕财政,将直接宣布破产。

不谈这么多钱粮的投入,

就是这大规模的青壮年劳动力的调动,将他们从原本的生产运作中剥离出来,以此造成的亏空,也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场仗,

只能胜,

不许败。

胜的话,不求能补全亏空了,毕竟这根本就是补不回来的,大燕加上晋地,这么大的疆域这么多的人口,无论伐楚缴获再大,也不可能像雪海关那个小地方一样,靠打仗来算账,做到不亏本还有的赚的模式。

大燕这边的举国动员,已经开始了,同时,燕皇的旨意也开始下达入晋地。

原本对晋地“含情脉脉”的大燕朝廷,在此时,终于显露出了属于征服者的狰狞气息。

各路晋军营开始调拨,同时准许扩充,晋地兵马开始向晋东区域开拔。

晋地各大城以及各大族,则被分别进行了摊派。

燕廷根本就不和你商量,也不会去考虑你的具体难处,

定下的钱粮、人力、以及各种物资需求,你必须满足,否则就是抗旨。

这种做法,颇有一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意思。

这是国战,国战的意思就是压上国运。

我干了,

你随意。

俗话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穿上鞋后和那些光着脚的,心态就不同了,小富之家其实是最珍惜这种安稳的,而大富之家,则想着提升门第,以求富贵多代。

而皇室,

帝王,

其实已经到达了一种巅峰。

为何帝王喜欢求仙问道?礼佛拜神?

就是那乾国官家,也喜欢穿着一身道袍在暖房里溜达;

难不成是他们真的一心向道?向佛?向神?

非也;

无非求的是能让自己延年益寿,好在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多享受几年。

已是人间至尊佛,何需他处觅庙门?

只能说,

燕国是个异类;

其异类的本身,并非是郑伯爷和七个魔王在这个世界苏醒时的位置,在燕国。

有时候,郑伯爷也会不由自主地思量一下,到底谁才是魔王?

和那三位比起来,自己这边,还真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一个军权直接下放的皇帝,将自己的亲骨肉自己的枕边人,视为草芥;

一个自灭满门的南侯,在举族准备迎接门第封王的喜庆当晚,将一切血洗;

一个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自己的儿子还不明不白的北侯,坐拥大燕最为强大和最为忠心的军力,却心甘情愿地在荒漠啃沙子。

这三人,生在一个国度,站在一起,到底是这个国度的幸运还是不幸?

西直门举剑盟誓那一天起,

从中枢向大燕向晋地发布的诏令,宛若雪花一般;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同时也是最为奠定基调的两道旨意,

是:

恢复靖南侯田无镜靖南王爵位;

册靖南王为征楚大元帅,统管晋地以及即将进入晋地的所有兵马;

赐天子剑,晋地官员,上至太守,下至庶民,无论燕晋,皆可不问而斩!

还有一道旨意更为言简意赅:

伐楚期间,上至天子,下至黔首,但有弹劾、非议靖南王者,杀无赦!

是的,

这道明显违背制度的旨意,在燕皇的强力推行下,还是从中枢发了出来,旨意中,连天子都被规范在其中。

郑伯爷曾当着乾国官家的面说过您不知兵。

其实,自登基后就没离开过京城,同时从未统兵过的燕皇,大概,也是不知兵的。

但燕皇所做的,

就是将兵权和前线战事完全交给统兵大帅,

自己,

心甘情愿地坐镇后方,为其压制来自后方的压力和不和谐声音,同时,为其筹措粮草兵源。

………

郑伯爷和五殿下在望江边分开,五殿下要去颖都,同时,他打算带领一帮懂得治水的颖都官员去亲自查看一下江道;

虽说他心里也大概清楚,国战将开,自己多半是没能力去修河工了,但圣旨一日没至颖都,他就得继续做自己的事。

而郑伯爷,

则继续昼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雪海关。

郑伯爷胯下的貔貅还好,其身边的亲卫们,因为马力的原因,居然落下了一大半在途中,可见郑伯爷赶路之坚决。

也确实应该坚决。

郑伯爷是夜里回到雪海关的,

将疲惫不堪的公主送回后宅休息后,郑伯爷马上召开了军议大会,雪海关内,参将以上者,全部参加,同时,下达了三道命令:

一,雪海关内外,所有标户兵丁,全部脱离生产,集结备战;

二,管控内需,进行战时储存;

三,所有作坊、天机阁,开始全力打造攻城器械;

这三道命令下达之后,

在座的各镇将领,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随即,就是狂喜!

这是要打大仗了,

不是对雪原,

必然是对楚国。

原因很简单,

打雪原部族你打造个攻城器具做什么?

雪原上有城池让你去攻么?

雪海关外确实还有两三座当初大成国修建的城堡,但野人部族早就从那几个城堡中撤出来了,没人敢占着那里,而雪海关这边因为兵力不足等一系列原因,暂时也懒得派人去那里驻守。

且就算是自家伯爷要造反,也不可能,一来自家伯爷刚从京城受奖回来,二就是自家伯爷如果要造反,也不应该是主动去打造什么攻城器械,而是要防备靖南侯率大军过来攻打雪海关才是。

所以,

必然是要打楚国了,

而且真正意义上的攻打!

风尘仆仆嘴角都有些开裂的郑伯爷坐在首座,

目光扫视下方的各路将领们,

道:

“请诸位,助我封侯!”

……

乾国的江南,以文华荟萃而闻名,那里的诗词歌赋、花魁风流,仿佛将江南的风,都浸染上了一层书香气息;

而楚国的郢都,则是以浪漫而闻名,夏日初来,正是冷暖适宜之际,这,也正是楚人名士最为洒脱最为放纵的季节。

郢都外有一条河,叫觅江,说是江,其实是河。

相传,当年楚侯寻找都城建址时,火凤落于此河之中仿佛在寻觅着什么灵粹,故因此得名。

一场场盛会,就沿着郢都外的觅江展开。

有歌舞,

有丝竹,

有文士,

有琴棋书画,

甚至还有争跤、斗兽等等。

楚地大贵族中,大部分贵族都有家族嫡系子弟在郢都生活或者为官,所以大家的游乐项目,极为丰富。

觅江沿岸,当真是热闹非凡,按照常理,楚皇也会白龙鱼服来这里与民同乐与贵族同乐,上代楚皇还曾亲自在觅江的争跤场里连下五个力士一举夺魁,传为佳话。

就是不喜好这些热闹的,

也可以选择清淡和放纵,

比如,

每每这个时节,总少不得楚人在觅江江边赤足而行,楚人认为觅江的水,能得火凤喜爱,自然是纯澈的,可以洗涤自己身上的尘埃和厄运。

今年,

因为上半年晋地的燕军忽然压迫镇南关,导致郢都这边的风气紧张了数月,现在,战事退却,报复性的玩乐,也就出现了,郢都人想要用更为尽情地方式,来弥补自己上半年的缺憾。

一艘花舫,漂浮在觅江江面上。

花舫上,坐着四个人。

为首者,是一个年纪很轻的青年,处于那种刚从孩童蜕变出来却还残留着些许稚气的阶段,但他身份尊贵,是大楚八皇子,同时,也是摄政王最为疼爱的弟弟。

在其左手边,坐着昭察,昭氏子弟;

在其右手边,则坐着司康,先皇在位时,其父司建以奴仆身份得到提拔,从而发家。

只不过,因为年尧大将军实在是功位太过显赫,所以时下以奴仆出身得贵者,逢谈必提及年尧,但在年尧之前,则逢谈必提司家。

坐在八皇子对面的,乃是景仁礼。

昭氏和景氏,加上屈氏,乃楚国历史最悠久的大贵族,楚侯开边时,就随侍在楚侯身边,

楚国有一官职,叫三闾大夫,其差事就是主持宗庙祭祀,兼管贵族屈、景、昭三大氏子弟教育,可见这三族,在大楚地位之显赫。

“仁礼兄在雪海关未曾见到丽箐姐姐?”

八皇子笑着问道。

景仁礼得年尧推举,相传其曾深夜独自去面对那位凶名赫赫的燕人南侯,凭此功绩,得摄政王召见,后被派遣以私人名义去了雪海关,给公主送嫁妆。

其实,

楚国皇室给雪海关送嫁妆,和燕皇隆重对待大楚公主且让其留宿宫中,是一个意思,燕楚虽然是敌国,但在姬家眼里,能和自家在历史和地位上平起平坐地,也就那两家了。

虞氏,已经不算了,就只剩下熊家。

楚国皇室送嫁妆,也不是低头认小,而是规矩如此,体面如此。

景仁礼马上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回殿下的话,郑凡和公主,不在雪海关,去燕国都城了。”

“哦,去燕京了,呵呵,这是拿我皇姐去夸功了啊,唉。”

昭察笑了笑,道:“燕人土蛮,腥气重,最喜做这种事。”

这是将燕人比喻做了没见过世面的穷亲戚,一有好东西就急不可耐地出门炫耀。

随即,

昭察又道;“不过,公主之事,也确实说不上来。”

因为在座的都清楚内情,都知道屈氏大婚时,是公主主动要和燕人平野伯走的,而并非外传的那般燕人平野伯劫持了公主。

八皇子摇摇头,道:“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私底下开开玩笑,挖苦挖苦屈氏没关系,但今日在座的,有四家人,没必要落这个口实。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艘更大的花舫,因为这里江面两岸都搭建了台子的原因,本就不宽的觅江江道就难免显得有些狭窄,所以,八皇子等人所在的这艘花舫不得不停了下来。

对方花舫上出现一个壮汉,

对着这边很是嚣张地喊道;

“还不速速让开!”

八皇子“呵呵”一笑,昭察也是淡然抿了下嘴唇,司康和景仁礼则马上站起身,八皇子和昭察,出身高贵,自然可以矜持;

而司康和景仁礼,一个门第刚起,一个还是家族刚冒头的人,自然得充当下手出面。

司康呵斥道:

“哪里来的瞎了眼的奴才,出门也不看看黄历!”

景仁礼则喊道:

“自己掌嘴三十,否则今日,就绞断你的舌头!”

对面花舫大汉马上呵斥道:

“放肆,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谁,竟敢这般说话,再不识相,即刻撞翻尔等的船,让这觅江的水,好好给尔等清洗清洗!”

这时,那大汉身后又走出来一个青年,瞧了瞧下方,道:

“我说是谁呢,敢拦我姐夫的船,但瞧着各个长得都还挺清秀,得,爷喜欢,今儿个,爷就给你们个机会,把后门儿好好洗洗,让爷采摘了,给你们一个锦绣前程!”

这等污言一出来,

八皇子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一直老神以待的昭察,则猛地站起身。

八皇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有些疑惑道;

“到底是哪家的人,这么不懂规矩的?”

郢都,身为大楚国都,自然是卧虎藏龙之地,高官贵族子弟,不计其数。

但那种酒囊饭袋且只知道一味在外头给家里惹事的膏梁子弟,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像那种出门因为一些小事儿争风吃醋或者茬架,然后自报家门当面锣对面鼓地比拼家世的,更是最愚蠢的人才会做出的选择。

膏梁子弟出门,一是互相看穿着,楚人好长衫,喜欢个衣带飘飘,也爱玉和各种配饰,这些细节上,可以看出对方家底深浅;

再看随从,紧接着看气质;

若是有出矛盾的苗头,双方看样子就要怼上了,基本都会下意识地按捺住火气,由自己或者身边人去旁敲侧击一下。

若是家世相当,那没得说,各自退去,互相给了台阶,本就是出门消遣的,谁都吃不消给家里惹一个旗鼓相当地仇敌回去;

若是家世悬殊,踢到铁板了,那该认怂的马上认怂,面儿给足,高位者也会为了风度不会与你计较,在楚国,雅人之量是一种贵族的标准涵养。

像对面花舫上,一开始就目中无人,随即又口出脏言的,啧啧,还真是没怎么见过。

八皇子身为皇帝,只等过阵子摄政王登基即刻就能加封王爵,算上其身边的昭氏、景氏子弟,这大楚,谁家人还敢对着他们这般嚣张跋扈?

昭察冷声道:

“敢问足下到底是何家?”

那公子哥拍了拍胸脯道;“廖家。”

“廖家?”

在场诸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廖家是从哪里来的,在他们的印象里,大楚贵族中,没这个姓氏。

难不成是偏远之地的小贵族土包子第一次进郢都?

公子哥见下方花舫上人的反应,

似乎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生气,

反而撤高气昂道:

“我家姐夫,乃是当朝大将军!”

大将军,在楚国是官位。

昭察闻言,倒是不气了,坐下来,端起酒杯,开始喝了起来。

身为昭氏子弟,他可不怕什么年尧,说破了天,他年尧现在确实是比当年的司建要官位显赫,但司家立家这么久,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着呢,那年尧,也是有意思,才起来几年啊,其族人就这般狂妄了?

但昭察不方便说什么,因为年尧是摄政王的家奴出身,也就是熊氏皇族的家奴,他不方便去说什么。

打狗,也得主人打。

八皇子目露微冷之色,

道;

“让年尧那狗奴才滚下来见我!”

对面花舫上的大汉愣住了,那个公子哥也愣住了,再蠢,他们也知道对方在自己自报姐夫家门后还敢说这种话,不是傻子就是真的有依仗。

前者,不大可能。

公子哥马上转身去喊姐夫。

少顷,

一身便服的年尧就走到甲板上来,在见到下方花舫诸人尤其是在看见八殿下后,当即抿了抿嘴唇。直接弯下腰,

“噗咚!”

因为年尧所在花舫比八皇子的高,所以他是滚落下来的,然后继续往前滚,一路滚到了八皇子的身前。

谄媚道:

“奴才给八殿下请安。”

这是真的应证了先前八皇子的话,让年尧滚过来见他!

年尧这般做了,八皇子反倒不好说什么,他是知道四哥对这个家奴看重,虽说暂时将其从镇南关调回来了,但日后,显然还是有大用的。

先前,他也是气急了才这般说。

此刻,

既然年尧已经给足了自己这个主子的面子,八皇子当即道:

“不成想是年大将军,来,起来喝一杯。”

“奴才不敢,主子们在这儿高乐,被奴才扰了雅兴,奴才惶恐,奴才身份卑贱,哪敢和诸位主子们同桌饮酒。”

昭察“呵呵”一笑。

司康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他家和年家,都是家奴出身,自家却一直小心谨慎,但见年家人这般狂妄,今日得了教训,心中也是快意。

“年大将军快快请起,请喝………”

这时,

觅江对面一身着火凤烧云服的男子从那边飞跃而来,其脚尖每次落在水面后又马上弹起,当真是好身法!

而此人的身份,看其穿着就已呼之欲出,凤巢内卫!

和乾国的银甲卫一样,凤巢也是楚国皇族禁军的一支,只不过后来被单独出来成为了特务衙门。

所以,他们也是有官服有衙门口的。

来人落在花舫后,

目光迅速扫过全场,

在见到八皇子时,愣了一下,

但还是马上朝着跪伏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的年尧单膝跪下行礼道:

“大将军,摄政王有令,即刻召大将军您入宫面圣!”

八皇子认得眼前这个传令人,是其四哥身边的亲随凤巢内卫,既然四哥让他出来喊人,显然是出了大事。

所以,八皇子当即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位凤巢内卫也没隐瞒,直接答道:

“回殿下的话,燕地我凤巢内卫星夜疾驰刚发来消息,燕国皇帝下明旨,举国伐我大楚。”

八皇子闻言,当即愣了一下。

燕国,

皇帝,

举国伐楚?

不是上半年那位燕人南侯摆摆样子的做法,是举国!

八皇子深吸一口气,

记忆中,

玉盘城的回忆再度袭来。

那日,若非造剑师带他走得快,可能他自己也得沦为望江边的一缕孤魂,无法幸免。

他舔了舔嘴唇,

尽量让自己继续保持淡然,

同时,

将酒杯举起,

对年尧道;

“既然是国事,年大将军饮了这杯后就速速去见…………”

未等八皇子说话,

年尧已经起身,

主动伸手接过八皇子手中的酒杯,

一口饮尽,

道;

“嗯,我这就去。”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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