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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十五胜

默默不语的龚壮忽然精神大振,完全不似他一向的风轻云淡,他那眉宇间已全是叹服神色。

“时机已到,下可以动兵了。”

龚壮的反常令李势有些诧异,他脱口问道:“如何动?”

“自然是联晋击赵了。”

“那怎可!”“先生慎言!”

一群将帅大惊失色,这龚壮莫非失心疯了?

正吵闹间,战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晋军已在决死冲锋了,似乎还有些顺利。

“还请先生教我。”李势耐着子询问道。

赵军仍然势大,更有后援不断抵达,晋军只是临死一击,怎么看都是回光返照而已。

龚壮却遥指战场尽头,神采奕奕:“诸君不见羯人已在弃车保帅了么!”

“羯人掌控江山的根本,便是他那少的可怜的本族精锐,真是一命万金也不为过,”见众人还是不解,龚壮捻着胡须侃侃而谈,“晋军有了最后这次绝地反击打底,赵军纵然胜了,也是惨胜,羯人更要伤了本族根本!嘿,一旦势弱,羯人拿什么控制麾下虎狼?羯人再一意孤行的打下建康,岂非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李势陷入沉思:“可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羯人总不能怕死而认怂吧?”

“不是他们的天下,他们打来做什么!”龚壮颇是不屑道,“毕竟赵军是来抢东西的,远没有晋军的决死意志,这一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李势恍然大悟道:“羯人舍不得流血,别人却也不傻,赵军崩溃在即!”

“下明鉴。”龚壮笑呵呵道,心里却仍止不住唏嘘,这一仗,足以改变天下格局了。

亲眼看到石永嘉瘫倒在鼓台上,司马白终于踏实了,这一仗赢了!两月的殚精竭虑出生入死,终于有了回报!

一股血气直冲膛,他只想要大声吼出,他要告诉对面的敌人,你们错了!

羯人诸胡,你们错了!你们恃快马利刀而草菅人命,却不知人命关天,你若欺天,天岂饶你!

石永嘉,你更错了!你恃天道重器而漠视人命,却不知人命之贵,贵在意志信念。血之躯固然平凡,然而万千意志凝聚一起,不屈的信念便能震天撼地!

你愧负规源金血,天道重器不是让你妖术弄权的,更不容你惑乱人心!

何为天道?

天道岂为欺凌人命,而是要为生民立命!

“我以我血,卫我家园!”

“为我骨,唯死而已!”

司马白凄厉恸吼,传遍于野,通达于天,震唤残兵之心,卫我家园,为我骨,以我血之躯筑成钢铁长城!

希望终于出现在了晋军眼前,一如在最黑暗的夜空中,太白启明星点亮了光明。

所有能抬起兵刃,但凡能迈开步伐的晋军都向那面厭旗靠拢过去,以声声怒吼呼应着他们的统帅。

“为王前驱,唯死而已!”

“为王前驱,唯死而已!”

这是亡国灭种的绝地,这是家破人亡的底线,万幸他们的统帅扭转了局势,再不搏命,子孙后代还有做人的机会么?

此刻的晋兵不论来自何处,不论归属何地,他们只有一个名字,汉人!

为了后的家园,为了家园中的至亲骨,为了千万汉人丁口不沦猪狗,纵然舍却了这一皮,又有何惜?!

最后的残兵汇集了最后的力量,心血精气全然铸成一体,化作滔滔兵戈洪流,拥簇着那面白底血字的厭旗,一往无前,向着赵军鼓台帅纛吞噬而去。

注一:

咸康四年十月,上方归,驻跸武昌,初识江东邑盛,甚流连,高饮,每酗。

会庾亮誓师北伐,武昌兵马云集,诸师次第北上,时人皆赞兵甲雄壮,谓以中兴之庆,庶几在此。

唯上有忧色,酗后啐曰,一净甲不足克胡,衣装鲜亮何如唱戏。

或有告庾亮者,亮素忌上,乃乘衅罪上。上不屈,拔御衡与峙,正中亮怀,行构害。幸会稽王解之,上遂安。

未几,果如上预,王师败绩,惨陷中原。胡寇久谋,倾巢南下,精锐凡计三十万。

襄阳、彝陵、江陵、沔、沔南、胡亭、白石、夏口咸入胡手,胡蹄所践,生灵涂炭,市邑焦毁。

时邾城难守,武昌疲虚,江防空,东南为之震动,社稷危怠。

时人哀鸣,晋祚延绵,难见明年。

上已出武昌,既得讯江上,决然返程。冒大不韪矫天子诏,入江北,临危肃军,先斩国舅冰,继立厭旗,并整江渡以济百姓。

厭旗初立,兵不足万,丁不全刃,然上之神武愈显天纵。

先诛羌骑,夜烧氐营,阵斩老羯逯明,孤降乞活,全清胡寇三万先锋。

旋以万五精骑越山涧穿密林,轻装千里入中原,救西军于覆灭。樊城之东克敌三万,襄水之北又歼四万,胡寇帅纛未见大江,麾下兵虏三去其一矣。

上自中原急返,合裴山八千兵丁,计骑步四万再战石城。久疲不顺,伤亡互有,亦斩真羯两万,力退羯骑。上仍不忿,更衔尾追杀至夜,胡寇俱胆寒。石逆斌竟以保全命而遭众胡酋羡妒,上之威名可见一斑。

盖以连胜之利,慑胡寇定危局,江东始解燃眉,百姓渡江得活者计百万。而上军残剩兵丁一万六千,皆有伤,轻者数创。

呜呼,惨烈!

邾城不可守,上弃城退军,及至黄石滩,追兵终至,旌旗无尽,兵逾十万,并后援驰至不休。

上旧疾发,步行已蹒跚,静辞众将劝,亲领选锋一千为大军后,与胡骑斗阵以图缓延。

及夜罢战,上引篝火与选锋围饮,高歌长啸以明死志。汉人闻者无不与附,楚歌潇潇,泣不成声,怜吾上之烈者,不知凡几。

呜呼,恸哉!

鏖三,九斗皆胜,力竭,选锋止三百骑,上自哂再战必死。

百姓尽过江,及军渡,桓温周饴之叱众曰,忍见胡虏欺吾王,江东宁无男儿乎?

众军掩面不自容,顾念上恩,皆愧于离弃,嚎曰与上同死。

庾亮亦摒旧怨,尽遣麾下渡北岸,与上合兵计七万,乃与胡虏决死。

自晨曦至黄昏,上高呼死志,亲为军锋,屡陷敌阵,胡虏心畏,局势渐定。

恰蜀军襄助,胜局在望。

入夜,真羯背义自保,弃诸胡先走,胡虏军心立散,溃如山崩,自踏而死者无数。

上衔尾剿杀百里,枭首十万,生俘数万,辎重、兵甲、铠马缴获不可计量,堆积遍野,望之无际。

天道在晋,上终胜,江防得固,社稷遂安。

自北伐始,及黄石滩胜,略计两月,朝廷用兵逾十五万,残剩止三万。

烈哉,恸哉。

然胡寇畏上威而丧胆,勉据襄阳,三年未敢南下尺寸。皆喟上用兵神武冠甲天下,慎与争锋。——《晋书·帝纪十一·武烈》

注二:

武烈战黄石,恸绝山川,风云变色。——戏本《武烈平胡传》

注三:

挽狂澜定社稷,有晋一朝,武烈皇帝居功最伟,而名慑天下始自黄石滩。——唐·房玄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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