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佛图澄的谋划,张浑这支队伍是要裹挟驱策流民南下,以向江东纵深扩张的。旨在搅乱豫章、庐陵、长沙、乃至三吴一带,让司马氏赖以维系国祚的根基彻底糜烂。
这正中张浑下怀,就像量身定做一样。张浑巴不得如此才好,趁隙晋赵鏖战,挥兵南下,岂非开创基业的大好时机!?
可是现在情况变了,司马白打着武昌郡王的旗号,以数万精锐陈兵江州门外,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武昌,说心底话,张浑不怕不畏是假的。
那武昌郡王实在是太能打了!
这时候让张浑弃守雄城武昌,还率乌合之众大举南下,张浑闭着眼睛也能想象一出被司马白追杀千里的人间惨剧!所以哪怕赵军诸将一再督促,张浑都以扩编整军为由拖延了下来,迟迟按兵不动,不肯南下。
现在自己占着司马白新封的老巢,司马白那种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岂能忍此大辱?不论为公还是为私,不管是晋廷的要求,还是个人的意愿,司马白都必然要风急火燎的平定叛乱!
张浑的盘算也很简单,对于空有乌合之众的教军来说,守城远比野战要划算。
但令张浑恨的牙疼的是,司马白同样按兵不动,就如同窥伺猎物,静静伏在黑暗里,直勾勾的盯着武昌!
张浑如坐针毡,他简直被那只白眼盯的毛骨悚然!
他能揣摩出司马白屯兵观望的用意,换成张浑自己,也不舍得拿自家精锐去把自家地盘打个稀巴烂。
事实也证明,司马白仿佛铁了心,只要张浑不动,他就不动,而司马白不动,张浑更不敢擅动。
这成了一个死结!
局势就这样僵持着,在这场席卷大江东西的暴风雨中,偏偏风眼处却是一片寂静。
可是能够一直这样僵下去吗?
对于司马白的阳谋,张浑无可奈何,尽管恨的牙疼,但这个死结,只能由他先去解。
因为司马白可以僵,张浑却不能僵,也僵不动。
时间不在张浑这一边,困守坚城如同坐以待毙!
晋赵两国不会永远的打下去,对于张浑这样的野心家来说,如此千载良机稍纵即逝,同时,武昌也绝养不起百万流民。张浑深知赖以成就基业的流民们,只能用,而不能养,更不可任其闲散生事。要知道,人如果饿急眼了,可不管什么神佛鬼魔!
况且武昌也并非铁板一块。
君子冢襄樊谍枢似乎已经发现武昌起事根本不是大执法授意,以有书为首的谍子们渐渐离心离德,说阳奉阴违都是好的。
而暴躁的赵军更是越来越难压制,这群潜入武昌的虎狼赵军都是佛图澄的死忠精锐,被委令暂时配合张浑,但张浑置佛图澄法旨于不顾,那他们还有再配合的必要吗?
他们是佛图澄的死士,却非张浑的属下,在他们眼中,张浑不过是大和尚养的一条狗罢了,狗不听主人的话去咬人,那留之何用?弄不巧,反受其害!
赵军主将早就不止一次的冷眼斜瞟张浑,张浑明白,那股阴森的味道,意味着赵军已经耐心耗尽,随时可能火并掉自己。
萧墙之内矛盾重重,每耗上一天,凶险都在成倍增加!
仅仅个把月的时间,张浑就几乎撑不住了,然而就在张浑最是进退维谷之际,却又有人送来了机遇。他豁然开朗,很快便理出头绪,找到了解决困局的办法。
天上掉馅饼,打瞌睡就送枕头,就连张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好事。为送来机遇的那个人,正是把他架在火上煎烤,让他夜不能寐的司马白。
他忽然发现,之所以有那么多原因逼迫自己出城,乃至很多让自己做出必须出城决定的依据,竟是别有用心之人特意做出来的。
最关键的,张浑很确定,如果有一天自己决定带兵出城,那么自己的方略很快便会呈到司马白的案头!
唆使,诱惑,挑拨,逼迫,司马白在用间!
张浑几乎抑制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最困扰他的难题,也就是司马白的能征善战,现在可以迎刃而解了。
既然有人要用间,那他何不将计就计?
反间!
两军对垒并非一定要强弓硬马的打出来,一谍之效不仅可以盖过千军万马,用到极致,甚至完全可以扭转两方的天时地利人和!
从武昌事变那天起,这座东南重镇就变成了谍探们的菜市口。
形形色色的谍子隐匿在城里城外,穿梭在大街小巷,有君子冢的,有佛图澄的,有天师教的,有晋廷的,乃至各路诸侯藩镇的,究竟有多少方势力想摸清武昌的状况,张浑甚至都懒的清点了。
在张浑看来,能锲进武昌的谍探无不是人精翘楚,其中哪家最高明不好说,但若论手段最拙劣的,必是司马白的谍子无疑了。
一个风尘女和一个奴脸男竟支起了司马白谍枢的门面,别的不说,干营生捞黑钱确实是把好手,若非靠着大执法的侍卫有书照应,可能就真混成开饭馆的了!
既然定下了反间计策,张浑便一边放手让他们随心大干,一边暗中谋划布置,近月光景,时机完全成熟,一切看去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他已经完全布置妥当了,只等那群废物将情报送到司马白手中。
就在这个当口出了一个小意外,他埋伏的杀手锏被有书偶然发现了,好在他于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有书,否则张浑所有谋划就要功亏一篑了。
但是张浑不敢对君子冢秘谍有丝毫掉以轻心,谁知道他们会否有什么后手?为防万一,在控制住有书之后,他立刻赶来了司马白谍枢的老巢听江义舍,他要亲自看看那一男一女的反应。
结果很明显,屠刀架在脖子上了,那两个人还在逢场作戏,所为的,必是要强行送出情报!
张浑老怀甚慰,就差给那俩人敬酒了!
“你大概想问我究竟要怎样,对么?哈哈,某家实该将你们碎尸万段的,但这听江义舍的牌匾立起来着实不易,我轻易也不想毁了,谁知道还会有什么人上门讨食呢?”
张浑笑吟吟的挑起褚妙子下巴,
“说来你们也是煞费苦心了,铜墙铁壁一般的武昌城,竟也被你们打出了老鼠洞,不如转为我用如何?”
褚妙子心里咯噔一颤,贼道士外松内紧是想一网打尽!
不过她反倒轻松起来,终究是到了取义成仁的时候了,只要能周旋上一阵,让情报送出去,就算搭上厌军所有的谍探,也是值了!
“贱妾都糊涂了,如此蒲柳之姿,大帅也能瞧的上吗?”
哈哈哈!
张浑仰头大笑,别人仍在台上演,自己的戏更要做足。
他刻意展现出的手腕,就是要告诉那两个蠢蛋,某家完全控制住了你们,不虞你们还能在某家眼皮子下面做出什么勾当。
希望他们不要太蠢,一定要将情报送出呀!
他的野心可不止于武昌,而教治的版图,更不能限于江州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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