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七抱着海棠,发觉对方比她高了许多,姿势并不是很趁手,不禁想到了海棠还是一只兔子的时候,那时候将丫头抱在怀里手感还是很好的,像是摸着明灯的耳朵。
“有恙?你身子不舒服?”杜七自然而然的抓住海棠的手腕,试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紧接着才意识到眼前的并不是海棠,而是秦淮。
她松开了海棠的手,问道:“是怀孕了?”
“道:“本来是不舒服,可见了小姐,也就无恙了。”
她说的很自然,杜七却搓热了双手,贴在了海棠的道:“有了个女儿?”
“嗯。”海棠视线颤动,似乎因为这件事不大敢去看她的道:“在淮水的画舫上生的只是可惜,那丫头是个纯粹的人。”
海棠见到了自家了出来,她就像是一个归家的孩子,在家长身边发着牢骚。
“小姐,丫头没有继承我的血脉,所以我准备过几年,再要一个”海棠眨了眨暗红色的眸子,心道是最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海棠说着,发觉杜七在看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杜七还未开口之前便说道:“我知道小姐什么都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杜七歪着头:“你想知道吗?”
“不了”海棠翘起嘴角:“我喜欢丫头,若是真是个儿子,那就当丫头养,生男生女也都一样。”
“”
杜七想起了白景天,眉尾微微一颤,心道原来白景天的“悲剧”在他还是个计划的时候就定下了。
于是一时无言。
杜七看着窗外的景色。
山河看着久了也就这模样,抵不上她喜欢的姑娘。
杜七在看景色,海棠在看她。
海棠不知道这是什么年代,也没有兴趣知道,小姐是规格外的人她一早就放弃了在小姐身上寻找逻辑,而看小姐的变化如此巨大,想来一定是过去很久了。
“小姐当真是变了许多。”海棠见到杜七的模样,眼神波动。
以前的话,可向来都是不在意的,怎么会这般融入自己的话题。
细节上也好,说话的语气也好,样貌也好都已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姑娘,可无论怎么变,这都是她最喜欢的人。
“我一直在变,毕竟路走的久了。”杜七在海棠耳边说道,她的头发垂下一缕,海棠发现后立刻从耳后取出发夹,将杜七的长发推至一侧,然后卡上。
“道。
她知道姑娘的秘密,也知晓对于她来说时间是一条无休止的河流,所以她会一直变化,兴许下一次再见,已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但是只要小姐愿意,她们总是能见面。
所以她一点也不怕死。
“”
杜七听着海棠的话,说实话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因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房间中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雨水簌簌的打在窗棂,发出悦耳的声响,火盆中的炭火暗淡,飞起的火星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温度下降了许多。
海棠有无数的话想要和杜七说,可正因为要说的太多,所以到了嘴边就成了颤音,不知道说什么憋了许久后,挤出几个字来。
“道。
“也习惯了。”杜七十分平静,规矩这种东西,当真是很不好遵守,她想了一会儿,听着楼下翠儿和安宁的闲聊,转过身子,说道:“要不要见见你的儿子和丈夫?嗯还是说夫君。”
“我女儿才一岁呢,就算要儿子,那也是四五年后现在见他做什么。”海棠露出些许怪异的神情,她还以为小姐是要让她见一见未来的儿子。
还有
原来自己怀的第二个是男孩。
“那你丈夫呢,他也很想你。”杜七说道。
“更没必要了整日住在一起,看都看腻歪了。”海棠伸了个懒腰,俏皮的模样让杜七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你这丫头贪过了新鲜,就是这个样子。”杜七说道。
“他是很好看的人,也不是我没出息,可第一眼就很有眼缘。”海棠向杜七分享自己的喜悦。
“是喜欢人,还是喜欢样貌。”杜七问。
“没什么分别脸也是他自己的”海棠说着,声音小了几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面。
这是她第一次将视线从杜七身上移开。
“身为小姐的侍女,我就这么嫁了人”海棠一脸自己做错了事情的表情:“可是,将血脉传承下去也很重要。”
“我没怪你。”杜七踮起脚尖,揉了揉海棠的脑袋,说道:“只要喜欢就好对了,你喜欢他吗?”
听着海棠的话,杜七总有一种海棠是因为白龙样貌好、能生出来好孩子才嫁给他的错觉。
“我还挺喜欢他的,是个能容忍我任性的人。”海棠玩弄着杜七的衣角,说道:“小姐,我是正月十八嫁给他的呢”
“正月十八?”杜七眨眨眼,望着海棠面上的小酒窝,歪着头:“正月十八怎么了。”
海棠眉头一挑,笑着道:“入了世才知晓一些规矩,正月鬼魅开路,不宜嫁娶,那年十八又是殡葬大日很不吉利。”
“吉利?”
“了晦气可我还是蛮高兴的。”
“是说生死都要在一起?”杜七问道。
海棠一愣,心道自己果然很不适应这个凡事都能与自己说上两句的小姐,她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就是我不能陪他太久,正月十八,算是给他提个醒。”
“这样你就满足了?”杜七问。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海棠自身后揽住杜七的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说道:“恩爱生活百年长兴许很好,可昙花也很好看,就像小姐你于我一样”
说着,海棠摸了摸镜子里自己的脸,很有自信的说道:“会有人替我走下去。”
“也许是吧。”杜七感受着海棠绵长的呼吸,自镜子中看着她和海棠的影子。
姑娘许久未见,可说起话来却是最普通的家常,毫无波澜,似乎说了很多,可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杜七忽然想起了纤阿与她说的,让她心动的话。
“”
“小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海棠久违的红了脸。
“人死了,也就死了。”杜七说道,又不确定,如果此时海棠亲口与她说不想死会怎么样。
“人死了,也没死。”海棠握着木梳,指尖在曾经划过杜七头皮的梳齿上掠过,说道:“就好像现在。”
海棠站直了身子,将梳子置于梳妆台。
“你都知道了?”杜七问。
“小姐,你家的丫头还是很聪明的。”海棠抿嘴笑着。
方才还说坏了规矩呢,这就忘了?
她觉得小姐比起以前的让人迷恋,此时多了几分可爱,她也十分喜欢。
“你是聪颖的丫头,也很招人喜欢。”杜七说道。
万物迎泽。用心聆听,天地沉浮,各有其主,各有归宿。
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人生可逃避很多事情,无法逃避的是生死。
她早就知道,海棠也知道,所以方才问题的答案和以前相比,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心动只限于心动。
“”
窗外的雨水渐弱,从暴雨逐渐稀薄成了道:“还想让小姐姐尝尝我的手艺,看来是没有什么时间了”
路很长,会有人替她走,所以,将手艺教给女儿吧。
“时候是不早了。”杜七听着翠儿缓缓上楼的脚步,十分平静的说道:“回去吧,那儿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小姐在的地方就是我该在的地方。”海棠咬唇,接着释然,张开双臂搂杜七入怀,双臂用力,似是想要将她揉进身子,力气很大,将杜七整个箍在身上。
海棠才做出这个动作就后悔了,她以往是绝对不敢这么大胆的。
兴许是小姐变了太多。
兴许是自己嫁了人,有了女儿,便胆子大了。
兴许是她太久没有见到小姐,思之如狂。
海棠对上了杜七的视线,才知道没有兴许。
一切都是因为小姐看着她那宠溺的表情让她有资本可以肆无忌惮。
怀抱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海棠舍不得松开手。
可她最后还是与杜七分开。
“小姐,我想要去东玄玩一玩,散散心。”海棠后退半步,屈身行了一礼,与家长汇报自己未来的计划。
杜七没有说让海棠小心点的话,而是点头:“去吧,玩的尽兴。”
“嗯。”海棠使劲点头。
有这句话就够了,她可以放心闯祸。
小雨淅沥,云层并未散去,天空阴暗,架接淮沁和春风城的拱桥逐渐碎裂,化作光点,散在了雨中,融化于山河间。
“晚安,小姐,晚安。”
“安。”
雨水停歇,屋檐上水滴垂落,在地上的平静的水潭中泛起涟漪。
当翠儿推开门,见到的是趴在窗边的杜七,而在杜七身后,秦淮呆呆的站在那里,似是失了神。
开门的声音让秦淮身子一颤,眼神恢复清明,她先是看了一眼身前空空如也的椅子,立刻转头,见到了倚靠窗台的杜七,松了一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
秦淮整个人有些恍惚,她记得自己是要给杜七梳头,然后就
嗯?
秦淮瞧着杜七盘好的长发,眼里出现几分迷茫,这份迷茫只持续了几息就消散的干净。
看手法,是自己扎头发的技巧没错,因为手法是娘亲从小教她的,所以秦淮绝不会认错。
她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画面中,她熟练的给杜七扎头发。
扎头发时,窗外下着雨。
翠儿姐说要去收拾衣裳。
一切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闷得慌,心口不大舒服,有几分不舍和迷恋感残留。
秦淮心道自己最近因为要突破瓶颈的缘故所以是没有休息好,该是因为七姑娘太好看,才愣了神。
杜七那么好看,对于她这种喜欢姑娘家的人来说,是容易把持不住。
她有方才的片刻记忆,便自然而然的接上了记忆。
可还是很奇怪。
但是秦淮没有仔细往下想。
因为杜七不想她往下想,毕竟坏了规矩是丢人的事儿。
杜七见秦淮清醒了,关上窗子,收回看向淮沁的视线,在秦淮身前坐下,说道:“继续。”
秦淮下意识的就拿起梳子。
“”翠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她眼看着秦淮打开了胭脂箱子,就收起了所有的疑惑。
翠儿蹲下来,轻轻摇动蒲扇,让火盆焕发活力,等屋内重归温暖后才说道:“要快些了,十姑娘说过一会儿要出门。”
“去找七姨?”杜七问。
“对。”翠儿点头。
“翠儿姐,衣裳都收起来了?”杜七又问。
“要重新洗算了,我也习惯了。”翠儿叹气:“安宁在收拾呢。”
“辛苦了。”杜七感受着秦淮取了一瓶胭脂在自己面前打开,眨眨眼,心道也就是海棠还不会点妆,不然就让她给自己施弄了。
“姑娘,啊抿一下口脂,我试试颜色。”秦淮说道。
杜七张开嘴,于口脂纸上留下一个小巧的唇印。
在秦淮抱着纸张忍不住盯着那唇印的纹理看的时候,杜七伸了个懒腰,对着翠儿说道:“翠儿姐。”
杜七很少用口脂,亮晶晶的一层看的翠儿也一颤,她马上就理解为什么进来时秦淮傻呆呆的。
“姑娘什么事儿?”翠儿咳了一声。
“我想养只兔子。”杜七说道。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