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一次回到了京城。
不过与上一次不同,刚一回到京城,施奕文就感受到京城里气氛的不同,并不仅仅是因为那场政变,而是因为政变后浮动的人心。
甚至于,在他回到京城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任何人去迎接他。甚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归来,不过即便是如此,施奕文仍然在第一时间去了乌纱胡同张居正的家宅,在抵达乌纱胡同的时候,他看到了张宅前站着十几名手持迅雷枪的士兵,而领头的正是他的熟人。
见施奕文从马车上下来时,张鹏举立即惊讶道。
“致远,你不是去南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边忙好了就回来了,首辅在府里吗?”
“在的,在的,你等一下,我让人通传一声,”
吩咐士兵通传的时候,张鹏举又特意压低声音说道。
“你应该听说了吧,哎,这阵子,可把首辅给的愁死了,你说一下关了那么多人,是杀,还是诛,可都是个事啊,致远,你主意多,一会可得给首辅出些主意……”
说话的功夫,游七就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施总司,快些请进,老爷在书房等着你。”
无论是史书里或是现实中,游七不仅仅是张居正的心腹,还是他的幕僚,甚至有“半相”之称,客气两句后,施奕文便随着他一同进了张家,路上施奕文特意问道。
“游兄,首辅那边情况怎么样?”
“哎呀,实话不瞒你,这几天,老爷是茶不思饭不想,成天成夜的念叨着您呢。”
念叨着我?
施奕文诧异道。
“对,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回京,算日子你不是还得再等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游七有些疑惑的问道。
“船快,如果不是担心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小弟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确实,确实,一会你见着老爷,老爷肯定有事情问你,要是老爷发了火,您就多担待些……”
尽管有着“半相”的称呼,可是游七却显得很是客气,临了快靠近书房的时候,他又随口问道。
“小姐还好吗?”
“还好……”话未说完,施奕文就有些愕然的看着游七,目光微敛时,就听他说道。
“公子放心,这话是在下替老爷问的,您知道,有些事情,老爷必须要不知道。”
呃!
这是什么意思?
疑惑走进了书房,前脚刚进屋,就听到一声厉喝。
“施致远,你可是害死老夫了!”
伴着厉斥声,一个黑影朝着施奕文砸了过来,错身避开后,他听到茶杯砸在地上的碎裂声,然后他才看到怒形于色的张居正正怒视着自己。
“首辅这是何意?”
“何意,你施致远为一已之私,让老夫为天下人所敌,老夫精明一世,却毁在你的手中,你让老夫如何心甘!”
怒视着施奕文,张居正喝斥道。
“若不是你在江南与吕调阳勾结,申行时他们又岂会兵行险着,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你施奕文就是我大明的罪人!”
而对这样的指责,施奕文倒也没有恼火,他能体谅现在张居正的心情,现在他恐怕正处于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中,一边他知道现在大权在握的他,在借机清除了反对势力后,自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推行改革,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岂不知道,古往今来像他这样的权臣就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即便是活着的时候权倾一世,可也不过只是一时而已,等到身后,皇帝是不会念他活着时的功劳的,所以,他很迷茫!
不仅只是迷茫,更多是发自内心的惶恐,这种惶恐是过去从不曾有过的,尽管在此之前,张居正曾期待着有朝一日大权独揽,可是现在权倾朝野后,他却陷入从未曾有过的惶恐之中。
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张居正长叹口气,然后摇头说道。
“致远,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如此生气。”
看着施奕文,张居正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对于这个年青人,他一直都很欣赏,现在两人之间还有更深层的关系,但是……
“姨父是担心将来?”
尽管还没和唐子琪成亲,但是施奕文仍然用了这个称呼。
默默的点了点头,张居正长叹口气,然后说道。
“活着,老夫不担心,可是身后之事,却不能不担心。”
看着施奕文,张居正神情凝重的说道。
“傅作舟在信里把你的那个想法说给我听了,如果是在几天前,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绝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张居正长叹道。
“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同样也是如此,你为什么要去南洋,为了给那些人寻个落脚的地方?”
不无讽刺的哼了声,张居正再一次把目光投向施奕文,并没有说下去。
“你这次去南洋如愿以尝了?听说你在那边建了城,是叫南天门吧。”
“一切都还算顺利。”
点了点头,施奕文回答道。
“算起来当地差不多可以安置不下三四十万人,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恐怕是不会有那么多人了,毕竟,现在和先前不太一样……”
迎着张居正的目光,施奕文知道那些人不可能全都被流放到南天门,毕竟,大明还有几十位藩王,那些藩王在南洋就藩,同样需要人才,而这些犯官就是人才,或许他们曾千方百计的阻挡改革,但是他们确实都是人才。对于他们而言,成为藩王的府官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中的很多人势必会为藩王所用,这对于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哦,”
张居正并没有接下这个话题,他只是看了一眼施奕文,然后说道。
“这么算起来,这次南洋之行倒还有些收获的。”
略点了点头,张居正把盯着施奕文说道。
“致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十年之后,老夫保以入阁,待老夫身后,你必定为我大明阁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至于另一个,就是远去南洋,你会作何选择?”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