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日,旺代叛军逼近到了距离勒芒只有一天的路程的地方。也就在这天的下午,富歇出现在拿破仑的面前。
“波拿巴师长,我需要你的军队的配合。”富歇说。
“说吧,要我如何配合你?”拿破仑也非常干脆。
富歇从怀中摸出了勒芒的地图,将他铺在桌子上。
“波拿巴师长,你看到了这些打上了红色的叉叉的住宅了吗?”富歇道。
“这是叛国分子的住宅?”拿破仑问道。
“是的。”富歇说,“他们正在密谋发动叛乱,和旺代的叛军里应外合。”
“你要我做什么?去抓人吗?”
“不,您不用管抓人的事情。”富歇露出了老虎般的笑容,“您只需要负责杀人就够了。您看,您和您的下属都是军官,又不是本地人,抓人的事情未必精通,您只需要让您的战士控制住这几个最关键的位置,并且在城中实行严格的宵禁就行了。您可以下令,除了我们自己的人,看到任何人在入夜后还在街上行走,就可以向他们开枪。勒芒真是个好地方,它有完整的城墙……只要看住那些关键的地方,那些叛国者一个都跑不掉!”
拿破仑低下头,细细的看了看地图,然后道:“反叛分子最激烈的抵抗可能会在哪里?”
“在这个位置。”富歇道,“我知道他们在这里藏起了一批武器,集中起了大约一百来人。”
“这个地方的街道太过狭窄曲折,在这个地方动手的话,我们也会蒙受不必要的损失。”拿破仑用手支着下巴,盯着地图道,“我建议你们先在这里动手,他们肯定会被惊动。然后他们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支援这里。”
拿破仑用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下:“我在这里安排一个连和两门大炮,他们如果要过来,一定会从这里经过,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杀光他们。当然他们还有一个选择是逃走,那么他们就会这样走……”
拿破仑的手指头沿着地图上的街道缓缓移动,然后在街道的一个转弯处停了下来,又重重的一点:“这里,我在这里再安排两门大炮和二十个骑兵,他们一转弯,又往前跑了这样一段之后,突然遭到来自背后的炮击……呵呵。”
“很好,波拿巴师长,我们就这样干!”
入夜之后,勒芒城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因为战争的接近,勒芒早就实行了宵禁,入夜之后,已经禁止任何人在户外活动了。
到了大约一点钟左右的时候,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还有载重的马车的车轮,压过石板道路发出的哐当声。不少临街的居民,被这些声音惊醒了,他们从窗户缝隙中往外面看去,就看见一队队举着火把的士兵正沿着道路奔跑。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些人都在心中想着,同时将自己的家人叫醒,随时准备应变。
勒芒市长康斯坦丁·德·勒内被外面街道上的声音惊醒了,他刚刚从床上坐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声音。接着大门那里传来了争执声,然后他的卧室的门就被急匆匆地敲响了。
“老爷,老爷,是富歇委员,他带着一队士兵,要老爷下去和他一起主持抓捕叛乱分子。”
勒内吃了一惊,他在政治上更接近于布里索派。前些天,巴黎的变故就让他很是担惊受怕,如今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老爷,富歇委员还在下面等着呢。”见主人还没有开门,门外的仆人便又道。
“啊,你告诉他,我换好衣服就下来,让他稍微等一下。”勒内清醒了过来,赶忙说道。
仆人下去了。勒内下了床,他的妻子赶紧帮他穿好衣服。
“康斯坦丁,不会有事吧?”妻子说。
“茱莉,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勒内在妻子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便打开门,走下了楼梯。
到了客厅里,他看到富歇正带着一队士兵等在那里。
“市长先生,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打扰你。”富歇说,不过不管是从表情,还是从语气上,都看不出或者听不出他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情况紧急,有些叛徒想要发动叛乱,我们必须行动起来,阻止他们。现在请您和我一起去市政厅主持局面。”
“啊……那这里……”勒内说。
“市长先生,我会留下一队士兵,负责保护您的家人的。现在请您跟我走吧,我们的时间非常的宝贵。”
两个人出了门。就在他们走出门口的时候,从那边传来了一声枪响,接着噼噼啪啪的就响起了一片枪声。
勒内吓了一跳,但富歇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他拉开了自己带来的马车的车门,微笑着道:“市长先生,请上车吧。放心,我的车夫非常有经验,这车不会翻的。”
等两个人到了市政厅的时候,周围已经到处都是枪声了。从市政厅二楼的窗户向外望过去,可以看到西边甚至都升腾起了火焰。
“那边,那边不是……”勒内指着西边道。
“是呀,那便是本市最有钱的一些家伙。法国的人民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他们居然还不知满足,甚至于妄想永远把法国人民踩在他们的脚下。于是他们就去和王党勾结,这真是太可笑了,您说是不是,市长先生?有钱人总是靠不住。”富歇依旧用平稳而礼貌的声音,说出了令勒内惊恐的话。
“委员先生,您,您有证据吗?”勒内道。
“有一些证据,虽然还不足以构成完整的证据链,但是已经足以说明他们的可疑了。至于更多的证据,很快就会有的。而且在如今这样的时候……”富歇笑了,“在如今这样的时候,还需要证据吗?为了保护法兰西的人民的利益,不是有怀疑就够了吗?”
“难道那些人,就不是法兰西的人民吗?”勒内鼓足勇气问道。
“他们是法兰西的人民?”富歇笑了,他慢慢地摇着头道,“市长先生,您对人民这个词的理解有问题。革命是为了人民进行的,而所谓人民,不应该被理解为由于富有,而占有特权,享有生活中的一切欢乐和全部的社会财富的阶级。人民是法国所有公民的总和,但他首先是用生命保卫我国的疆界,并用其劳动养活了整个社会的劳苦大众。我们的革命,若是只关注那几百个人的富贵,而放任两千四百万人沦于贫寒,那就是政治和道德上的暴行——这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暴行!我们必须纠正这个暴行,必要的时候,可以用革命的暴行来纠正它。您明白了吗?如今我们正在纠正这种暴行,用我们自己的暴行。”
似乎是配合着富歇的言论,外面突然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抓捕行动还需要使用大炮?”勒内的脸白得像死人一样。
“您还不明白吗?这不是抓捕,而是战争,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战争!”富歇露出吓人的笑脸,“从本质上来说,富人绝不会成为真正的革命者,也绝不会成为真正的共和派!因为共和的基础是公民的平等,而那些富人,他们永远会自认为是特殊种类的人。任何一个公民,都不应该占有超过其自身生存需要的过多的财富,任何拥有这样的财富的人,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共和派的话,他就应该将这些财富捐献给国家,用以打击人民的敌人。”
说到这里,富歇停顿了一下,然后对勒内道:“市长先生,您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您要知道,富人都是靠不住的,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了占有过多的钱,都在和我们的敌人联络。而且富人们也是很抱团的,他们之间有非常多的联系。甚至包括和市长先生您都有不少的联系。但是现在,您必须选择,是站在我们这边,还在站在他们那边了。”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几声炮响。只是炮声似乎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叛乱已经被粉碎了!”富歇微笑着说,“一会儿我就要去亲自提审那些叛徒。这些没有节操的家伙,有时候很喜欢胡说八道的——您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我……”勒内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了。他伸出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免得自己就这样软倒了下去。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最后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头来对富歇说:“我忠于共和制度。”
“很好,我很高兴看到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富歇温和的微笑着说。
第二天一早,市政厅敲起了钟,将受了一夜的惊吓的市民集中了起来。富歇向他们发出了热情洋溢的演讲,然后就在市政广场上,竖起了国王陛下改进过的发明,一口气砍下了一百多个高贵的脑袋,让很多家庭都一家人完完整整的在一起了。
在富歇的演讲的感召下,由市长勒内带头,一批忠于共和的富人,捐献出了他们多余的财富,并帮助富歇,找出了那些叛匪们藏匿起来的更多的财富。利用这些财富中的一小部分,富歇迅速地将勒芒的无套裤汉组织了起来,建立起了一支人数高达五千人的国民自卫军。
(注:富歇的那段颇有点镰锤味道的言论,并不是作者栽赃给他的,而是他在大革命期间,担任南特特派员的时候,直接发布在其《工作指令》上的。个别文字因为书面语变口语可能有点出入,但意思上是没变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