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暦元年五月庚午(二十二),中书制赦,发布除授诏书。资政殿大学士、知天雄军李迪,拜为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升本官为尚书左仆射,赐功臣号曰: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
于是,大宋结束了为期十一个月的政事堂独相历史。
李迪李复古,将回汴京!
虽然,他这次回京,其实也是走个过场。
这位真宗名臣、帝师,今年已经六十八岁,马上就要到六十九岁了。
而大宋有制度,文武大臣、官员,不分大小、高低,七十致仕。
在实际运行中,为了颜面也为了名声,几乎所有官员,都会选择在六十九岁生日这天乞去。
特别是重臣,尤其在乎这一点。
到了点,就主动致仕。
所以,李迪这次拜相,与其说是拜任,倒不如说是酬功。
荣誉性质大于权力。
一个六十八岁,眼看就要六十九岁的老臣,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什么精力再去处理高强度的政务了。
于是,消息灵通的甘昭吉,立刻将这个事情报告给赵昕。
赵昕此时正躺在竹椅上晒太阳,听完甘昭吉的报告,他立刻坐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历史已经改变了。
在他前世,李迪要到明年致仕以后,才会在其子的服侍下,从老家濮州入京。他根本就没有第三次拜相的经历。
如今,李迪却卡在他将要致仕前再次拜相,成为大宋立国以来,少数几位能够三次拜相的大臣。
“此事,申国公知道吗?”赵昕问道。
申国公吕夷简和李迪是死对头!
这两人的恩怨情仇,加起来都能被写一本百万字的小说了。
说起来,吕夷简似乎和所有当过他上司的人,全部闹翻了。
李迪、王曾、王随……
特别是王曾、李迪两人,和吕夷简形同水火。
传说,宝元元年,王曾突发疾病,一病不起,赵祯派遣使者去慰问,末了使者问王曾:“沂国公,您还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吗?”
王曾就抓住使者的手,问道:“吕坦夫可拜相了?”
当他听说没有后,就含笑而逝。
当然,这只是八卦,具体有没有,无人知晓。
但吕夷简和李迪、王曾这些老臣矛盾重重,却是人所共知。
“据说李相公此番拜相,是申国公亲自写信给李相公,力促相公从魏州入京的……”甘昭吉低头说道。
赵昕立刻好奇了起来:“李相公肯看申国公的信?”
刘永年在旁边道:“国公,臣听说,替申国公送信的人是陈执中……”
“哦……”赵昕顿时释然。
陈执中是李迪的忘年交,当年真宗时,就是陈执中首倡立储,李迪随后跟进,才有了之后的资善堂议事制度。
有他出面送信,李迪就算再厌恶吕夷简,也不得不给这个老朋友几分薄面。
“陈执中不是在青州吗?”赵昕好奇起来:“他如何去魏州送信了?”
青州和魏州可夹着起码两千里呢!
“是二月的时候,陈执中回京述职,申国公特地登门请求的……”刘永年的消息很广,当即就解释了起来。
“哦……”赵昕点点头,然后道:“李相公乃是国家功臣、元老,又曾是阿耶的老师……”
“刘卿……”他坐起来,对刘永年吩咐道:“待相公回京日,卿以孤的名义,出城亲迎之,务必要谨慎、恭敬,执弟子晚辈之礼……”
“臣谨奉德音!”刘永年顿时高兴的在心里大声欢呼。
李迪李复古,那可是士林的标杆啊!
正直、清廉、忠诚、有德……
当代的文人士大夫,将其与真宗的帝师李沆,并称为‘二李’。
李沆是什么地位?
和韩王赵普相差无几的名臣!
能作为寿国公代表,去迎接一个这样的人回京,这是莫大的荣誉,也是莫大的正治资本!
………………
在李迪回京之前,吕夷简的儿子吕公著就先期抵京了。
吕公著抵京之日,整个汴京就都知道了。
因为,他的名声很大。
传说七八岁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在嬉戏玩闹,就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废寝忘食的读书。
好多次,他读书太入迷,整天整天没有吃饭。
吕夷简发现后,就大加赞赏,推许为其最得意的儿子,并广泛的将吕公著介绍给他的门生故旧,意思很明显了——这就是继承我衣钵的人,你们以后都要关照!
而吕公著最著名的事迹,莫过于宝元元年的时候,他本来已经因为父荫而得官,可以不用去考进士,但他依然参加当年的科举,并一举得中。
中进士后,赵祯本来想授他馆职,予以优待,但他又拒绝了,跑回老家寿州读书不出。
所以,吕公著是大宋王朝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其一回京,顿时就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
市井百姓,自然是艳羡而好奇,但高层的大臣们,却都心知肚明,吕公著这个时候入京想要做什么?
吕公著回京后,当天就得到了召见。
很快,消息就从延和殿中传出。
赵祯拜吕公著为资善堂都监、知春坊左事。
虽然,吕公著表示‘臣德才浅薄,恐难担此大任!’,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只是走个过场,虚应一下故事。
最终,他肯定会接受这个任命。
当然,官职和差遣,都会降低一两个级别,以表示这位首相之子,真的不追求名利。
这是文人的老毛病了,拜任要推辞,罢官也要君王再三挽留。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装模作样,但每一个人都乐在其中。
赵昕得知此事后,立刻让甘昭吉去收拾春坊左殿,将那些空置和废弃了许久的殿堂、阁楼与官署都打扫一下,做好迎接大量文官入驻春坊的准备。
因为他知道,在吕公著身后,跟着他一起涌入春坊的文官士大夫,将数十上百计。
“刘卿……”支走甘昭吉后,赵昕就对刘永年招手,将他叫到身边,低声命令:“自今日开始,春坊内外警卫事宜,当以五班倒,卿的指挥,以都为单位,每隔两个时辰换班一次……”
“尤其是孤的寝殿附近,要随时随地,有四十名全副武装,精干敢战的殿直待命!”
刘永年闻言,低着头道:“臣知道了……”
“此事,不要叫人知晓……”赵昕看着他:“务必要令外人不知其中安排……”
刘永年点点头,就要转身去安排,却被赵昕叫住:“卿将孤的意思,转达给上下卫士,就说,从今日开始,轮班卫直之士,孤将特别发放轮班钱,每旬一贯钱一匹布……”
刘永年听着,于是恭身道:“国公仁德,臣会将国公的恩典,晓瑜给每一个将士!”
他清楚,有了国公的这个补充,他麾下的将士们,将充满斗志。
别说五班倒了,就是两班倒,也毫无怨言。
禁军从来都是这样——钱到位,什么事情都好说,什么事情都好办。
这是五代以来的传统了。
赵昕却是看着刘永年远去的身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中想道:“可惜,大宋缺少能给禁军灌心灵鸡汤的大臣啊……”
“说不得,朕未来也不得不学学贾布斯什么,给禁军灌输点‘狼性精神’‘团队精神’‘奉献精神’了……”
对统治者来说,怎么能老是要钱呢?
怎么可以这样现实呢?
你看后世的码农们多乖!
那多好啊!
说到底,还是鸡汤没喝够,不懂什么叫努力奋斗,何为狼性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