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不用人招呼,所有的护乡队员全部早早出操,开始了训练。
土匪就要来了的消息传的很快,不到中午,全庄人都知道了这事。一时间到处议论纷纷:有说这土匪是多么残忍狠辣的,来无影去无踪的。有说就靠着这帮毛头小子怕是不行的。有的都开始盘算着外出投亲靠友,躲避出去的……。总之,人心惶惶。
“当——当当!”一阵锣声顺着庄里的主干道敲响,陈小富和小豹子那两破锣嗓子开始喊叫:“乡亲们都听清楚了啊,现在护乡队发布告示:只要有俺们一口气在,保证你们各家各户平安无事。大伙儿都不要慌!安心过好大年初一。明天一早,以锣声为号,所有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到祠堂门口集中登记,俺们要开大会。不得迟到啊!”
一通宣传,暂时安稳住了乡亲们的情绪,稀稀拉拉的爆竹声又开始陆续响了起来。
“哥,你去看看吧,来了好多人。”屋里陈龙正在描画着庄子四周的地图,谋划着改造工事,小蓉跑了进来。
“咋啦?哪来的人?”陈龙放下毛笔,很是好奇。他这些纸笔还是陈小富拿来的,为此陈龙还谎称是在镇上四老爷学的几个字。
“全是庄上的后生,好几十个呢。”小蓉也很好奇他哥居然也能识文断字,“都是要参加俺们护乡队的。”
“啊?真的啊!”陈龙心头一喜,快步跑了出去。
“俺们这可是日本子的快枪,能打一里多地呢,还能怕了小小的土匪?”
“瞧见没有,俺这是机关枪。突突突突,一梭子下去,死伤一大片!”
“别瞎摸,这手榴弹可不是玩的,一炸一大片,跑都跑不脱!”
院场上聚集了将近三十来个半大的孩子,听着那些个护乡队员们一惊一乍的吹嘘着武器,个个一脸的羡慕。
“都站好了,俺们队长来了!”陈小富放下大锣,吆喝着众人。
“三娃哥,俺要参加护乡队。”
“三娃,带俺入伙吧,俺自己带猎枪。”
“三娃子,俺们俩打小就在一起耍的,你可不能忘了俺!”
这些家伙,见到陈龙,个个往前围了过来。
“好好好,大家先排个队吧。按高矮个头来。”陈龙笑着,让陈小富和小豹子帮着把这三十四个小子排了三排队伍。
“那俺就先说说这护乡队啊。”陈龙挥手制止了大家乱哄哄的状态,“参加护乡队是自愿的事,家里反对闹意见的俺们不能收。”队伍里再一次哄闹起来,似乎能来的都争取了家里的同意。
“可能大家都听说了,俺们这个护乡队啊,以后可是要和土匪子、日本鬼子干仗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要受伤要死人的。呯的一颗子弹,或许你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或许你这一辈子就成了瘸子、瘫子了。俺就问你们,你们有这个思想准备吗?敢不敢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去干?”
“这——”
“嗯,没那么巧吧。”
“那么吓人啊——”
一时间,满场静悄悄的,除了个别的嘀咕一声,就连那些个老队员都陷入了沉思。
“不是俺吓你们,参加护乡队,那就要做好去死的准备。俺也一样!俺也不知道哪天一颗子弹就要了俺的小命。”陈龙看大家都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开始演说。
“对呀,三娃哥你不怕,俺们也不怕!”终于有小子反应了过来,你三娃也不是铜皮铁骨的,不是和俺们一样嘛!
“你错了,俺怕!”陈龙笑着摆摆手,“俺也怕受伤,害怕死掉。”
“那你还——”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陈龙,看他怎么说。
“活着,是美好的。死去,是痛苦的。俺也是人,一样的皮毛骨肉血,俺也想好好地活着。”陈龙话语一转:“可这个世道,总有那么多的坏人来欺压俺们,残害俺们。来抢俺们的东西,杀俺们的爹娘亲人,烧俺们的房子,欺负俺们的姐妹……。俺敢问一句,面对俺们的亲人遭难,俺们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真那样,俺倒情愿去死!只要俺们的亲人安宁,俺不怕死掉,俺可以拿命去换他们好好的!你们能吗?”
“俺们……也能!”沉默了几分钟,小子们爆发出一阵喊声。
“家都没了,亲人都遭难了,那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就是,那样活着还有嘛味道?”
“俺们愿意拿命拼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
“中了,只要家里愿意的,全部登记报名,马上参加训练。练好了本领,俺们杀光敌人,保全自己,护佑亲人!”陈龙一挥手,安排陈小富登记造册。
“队长,俺们一下子招这么多人,枪不够了呀!”谢大梁呲着个大牙,扎撒着两手抱怨道。
“俺来想办法。你和小豹子安排几个人,把这些小子先操练起来,练队列,跑越野。”陈龙也是颇为头疼。
“那,成吧。”谢大梁目前担任了副队长的角色,立马安排谢大柱、小豹子、小蓉他们几个老队员带队训练。
看来还得去找一找老董,这么多人,武器可缺的太多了。
安排了谢大梁晚上值哨的事,陈龙领着陈金山和陈小富带着一挂骡车就往县城奔,连午饭都没有顾得上吃。
虽然日寇已经打进了豫省,可河源县还算是平静,县城里面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过年景象。
咦,怎么连城门口都没有了警戒的了?陈龙很是奇怪。他们还把枪支都藏在骡车的下面呢,生怕被守城门的查到。可哪想到居然连一个把门的都没有了,堆得那个工事也沙包扔的到处都是。
“队长,那边也没有人啊,好像门都锁着。”陈小富跟着陈龙绕到了县城原来驻军的操场,也没见到一个人。
“真是奇了怪了!”再次绕了一圈,陈龙几个来到了“迎客来”客栈,他记得好像老板说是和守备团的张团长是熟人的。
“呀,这,这这——小兄弟,居然是你。”客栈大门的台阶上,老板朱宝山一下子看到了陈龙,忙拱手招呼:“这大过年的,怎么,兄弟要住店?”
“老板过年好!”陈龙打着拱手,让骡车等着,自己过去搭话。“请教老板一个事,这城里的国军怎么都开走了吗?”
“开走了呀,腊月二十五开拔的。”朱老板看看四周,一把拉过陈龙小声道:“日本人要打过来了,新乡那边见天的打着呢。张团长带队走的可急。怎么,你找他们有事?”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和他们里面的董科长有点买卖,错过了!”陈龙颇有些后悔,要知道这样,早点过来一趟不好吗!
“嘿嘿,兄弟不是凡人。”朱老板邪邪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买枪的生意?”
“啊?嘿嘿,老板说笑了!”陈龙愣了一下,讪笑一回。
“老董是张团长的小舅子,知道吧?俺可是见天跟这哥俩喝酒打牌的。你还瞒着俺?!”朱老板再一次露出个我全了解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笑着:“上次你们刚走,老董晚上就拉着俺打牌,俺就估摸着是这么个事儿。”
“怎么?老板有指教?”看来有门啊。
“八成新,二十个大洋一把,配五十发子弹,另加五个大洋。”朱老板再次拉着陈龙走到墙根,开口报价。
“有多少?什么型号?”陈龙这才感觉这个朱老板不一般。
“五十条,全是换装下来的汉阳造。”朱老板倒也实诚。
“那不中,汉阳造不值这个价。”陈龙沉声道,汉阳造俗称老套筒,清政府引进的德国1888式,好几十年了,要比中正式几乎差了整整一代。“二十个大洋,带子弹。”
“那成吧,要付现钱!”朱老板犹豫了一下,再次提出条件。
“可以,不过你要送我到城门口。”陈龙自然也不傻。
“中,你稍等。”朱老板进店,招呼了一声,让陈龙带着骡车进了大院。
客栈里并没有客人,几个伙计在后院已经等着了。
“一袋十支,一共五袋子,你点点。”朱老板指着地上的草袋子说道。
“靠,最多六七成新,全是旧枪。”陈小富和陈金山各打开一个袋子看了,连连摇头。
“俺们都验过的,全能打响。”朱宝山急了,这可是那个董科长输钱抵债给自己的,这一下子变不了现,亏大发了!“再说这兵荒马乱的,一下子你哪能找到这么多枪?”
“你这还有什么东西?起码你得再补偿俺一些吧。”陈龙有些不高兴,可真还舍不下这些枪支。要知道虽然旧点,可还是能打死人的,找个会修理、翻新的,起码能整出一批好枪来。
“成吧,全给你了!”朱老板咬咬牙,又进屋端出两个箱子来:“这是两箱手榴弹,俺就送你了吧。好歹俺留着也没有用,你就不要还价了!”
“这手榴弹也是换装的?”陈龙奇怪了。
“这可是全新的。老董这家伙,临走打牌输了,给不出钱来,他就是拿这个来抵赌债。俺说不要,他硬塞给俺。那个人——唉!”朱老板忍不住把实情说了出来。
“哈哈哈,那成吧!就这。”陈龙哈哈大笑,招呼着装车。
车上压上些草捆遮盖,朱老板亲自带着伙计护送陈龙出城。
“怎么都没人守城门啊?”城门口,陈龙拉过朱老板到一边,付了一条大黄鱼,五条小黄鱼,问道。
“兄弟敞亮,居然拿黄货付账。”朱老板见到金条,喜笑颜开。“日本人要来了,军队又开走了,当官的个个琢磨着逃命呢,谁还管守城的事?指望那帮见天晃荡的二狗子,顶个屁用啊,枪打得还没有俺打得准呢!”
陈龙:“……”,看来三爷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啊!这些个官老爷,命比金子还金贵。鬼子影子还没见着,就忙着脚底抹油了!
朱老板:“兄弟,新年快乐,回见啊!”
陈龙:“新年快乐,老板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