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响马只所以名动京师,其中一条便是消息最快,裕禄一走,朱不是就回来了。
深夜的台儿庄,万赖俱寂,谢家镖局离城墙数百米远,尚未入眠的谢玉田可以清晰地听到,城外一连串清脆的响铃声越境而过。
那是朱不是的马队。来得好,待他们安稳下来,便去讨回银子,连同宋小戈的财富一总送到南方去。
可是如何讨回银子呢,谢玉田对梁、相二人滥杀无辜极为愤怒,不愿再见他们,自然不想请相老二去找朱不是。
当此关口,谢玉田又不便亲自上山,他闷在书房里半天想不出好主意。
仉云燕得知朝廷要和洋人开战后,担心王正谊在小山的处境,来问师父何时动身去小山。
小山离天津近,据传洋人已在大沽口附近集结重兵,若不极早将小山的财物运出来,只怕打起仗来,小山一带万一驻扎清兵的话,便不好靠近。
事不宜迟,谢玉田决定先去小山。尹四儿备好船,正要出发,一个官差来请谢玉田。
由于县丞孙领等人被害一案重大,袁世凯十分震怒,将山东道监察御史昌玉机,巡抚衙门经验老到的捕头陈寿之等人派往峄县,命他们限期查实案情。
昌、陈等人一到台儿庄,即刻将谢玉田和张士德请去县丞署查问。
这一去便被扣留了,不仅谢玉田,还有崔盛也被下了大牢。
有人向上面来的捕头陈寿之告密,说到谢玉田和崔盛有亲戚关系,谢玉田常和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来往,眼下便有几个外乡人投奔他而来等等,谢玉田的嫌疑最大。
在案子未查清之前,谢玉田不会被放出来。
当晚,陈寿之带人来谢家搜查,将谢家人之外的钟以士、仉云燕和张行兄妹也尽皆带去县丞署盘问。
昌玉机先审仉云燕,仉云燕本是谢玉田的弟子,并不需多辩解,叫来张士德一对证,便轻松过关。
张行的出身昌玉机早就知道,一番问话,不仅没有破绽,而且论到张父在京时的旧事,两人都极亲切,昌玉机对张家的遭遇又同情了一回。
县丞署的房子不多,钟以士和张秀关在了一起。她隔着窗子听到守卫议论,
“怎不见昌大人严辞喝斥人犯?更不用刑,这样也能审案?”
“昌大人是做御史的,审案的章法与县衙大不相同,各有各的门道吧。”
钟以士心里犯疑,御史昌大人?莫非是在德州见过的那位昌玉机!这可不大好,若叫他知道自己并非张秀,麻烦可就大了。
钟以士不敢大意,赶紧将在德州的遭遇告诉了她,并嘱咐张秀,她二人要互换姓名过堂。
张秀年纪少,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浑身发抖,道:“我不敢,他们要是叫别人来对质怎么办?”
“不会的,咱们是女人,翻墙杀人的事不会疑到咱们头上,你只管咬死口自称钟以士便是。”
“他若问我为何晚间住在哥哥那里呢?”
钟以士倒未想到这一层,正在琢磨应对之策,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衙役探头进来叫:“钟以士出来。”
张秀愣住不动,钟以士推了她一把道:“钟小姐,差爷叫你呢。”
张秀只得木然地向外走,边走边回头瞧钟以士,钟以士两眼一闭,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她去吧。
张秀颤颤微微到了堂下,昌玉机见她年纪不大,撇了一眼告密信,道:“堂下跪的是何人?”
“民女……民女钟以士。”
“你叫钟以士?”
“是。”
“哪里人氏?家中尚有何人?”
张秀见昌玉机和颜悦色,便不慌了,道:“民女是沧州人氏,家中并无亲人,承蒙谢大侠收留,现今住在谢家。”
陈寿之虎着脸道:“住在谢家?不是将你从张行住处带来的吗?”
“是啊,这么晚了,你住在张家是什么原故?”昌玉机问。
“……”
张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你果真叫钟以士?你会武功?”陈寿之道。
张秀刚随钟以士习练了些基本功,并不会拳法套路,倒是钟以士一直教她以石击人的飞镖术,以为防身之用,她没事时便在院子里拿石子飞掷麻雀,力道虽不足,准度却是有的。
张秀怯怯地回道:“是。”
“本官问你因何夜宿张家。”昌玉机道。
“民女……民女喜欢张公子。”张秀期期艾艾地道。
昌玉机道:“小小的年纪竟有此荒谬行为,那谢玉田夫妇竟不管教……唉,毕竟不是自家的子女。”
“听说你有极高的武学造诣,露一手让我们见识见识。”陈寿之道。
张秀不知该如何露一手,站起来呆了半晌,问:“如何露一手?”
“习武之人何用问我!”
张秀想,我哪会什么武功,可是若不遂那大人的愿,岂不要坏钟先生的事,不知飞镖算不算武功,不管了,便拿那样技巧应付吧。
张秀低头便向院中走去,看得昌玉机和陈寿之都愣了。陈寿之赶紧跟到门外,以为她要在院中使拳,却见张秀捡起一枚合手的小石子,瞧准了树梢上停留的麻雀,轮圆了胳膊掷出去,麻雀竟应声落地。
张秀回头看着陈寿之。
陈寿之点点头,暗道,告密的信中说谢家住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奇女子,看她这般年纪,能使出如此精准的飞镖,果然是个奇人。
不过仅是雕虫小技罢了,要说她能越墙杀人并不能够,怎知告黑状之人不是为了搅浑水呢。
张秀算是过了关,回到关押房中,一脸的虚汗,口干舌燥地望着钟以士说不出话来。
接着便是提审“张秀”。
钟以士对昌玉机印象极深,见他坐在堂上,暗道,果然是他,幸亏听到衙役的对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扫了一眼两班衙役,见都是生面孔,心里便落定下来。
昌玉机打量她一下,呵呵一笑道:“张秀,还认得本官么?”
“民女不敢忘,若不是大人执法如山,爱民如子,民女便活不到今日。”
“言重啦,本官问你,案发之时你在做什么?”
“民女不知何时发案,每日在谢家与夫人足不出户,白天做些女红,晚间早早歇息。”
“谢玉田可是与你住在一个院子里?”
“正是,二爷与夫人住在上房,民女住在西厢房里。”
“四月十九夜间谢玉田可曾出门?”
“没有,二爷虽是习武之人,却喜静不喜动,不出镖时便在书房读书。”
“那段日子谢家可曾来过生人?”
“生人从不进后宅,有事便在前头镖局里商谈,由于镖局做的是开门的生意,想必每日都会有生人出入。”
“你不是还有个哥哥么?为何不与他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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