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先前报信的孩童已经提前透露过部分信息了。
大部队转回时，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可惜村长日积月累形成的那种威压，偏偏让他们只敢偷偷怒，不敢言……
甚至都不太敢往外表现。
余长治站起来了，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
内心的喜悦与激动都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此刻的他，神情有些严肃。
众人纷纷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这是一群迷途的牛羊……
“我说……”他平静笑着，“我有那么可怕吗？”
“为什么没有人说话，刚刚你们不是都很生气的吗？”顿了顿，将斧头插回腰间，余长治继续道：
“那些怪物啊……它们叫做‘豺人’，我引来的。
马上就要出现的河蟹，也是我引来的。
还有这满地的伤亡……”
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你们不恨我吗？应该恨的吧！”
现场落针可闻。
就连后续赶过来的人群，也都下意识地跟着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
余长治高昂着头，‘哈哈’笑着，粗犷的脸上满是狰狞。
没有人搭腔，也没有人对他做出回应。
所有人就这么沉默看着他。
“我这样对你们，这样对你们的亲人，你们难道都能无动于衷吗？
但凡有那么一点私心，现在都应该恨不得想要掐死我吧……”余长治走到刚刚回来得最快的那个孩子跟前，微弯腰居高临下看着他，笑道：
“小家伙？我看你刚才跑得最积极也最快，那么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吧？”
小男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然后侧过脑袋看向站在一旁的阮蝶。
瞅那模样，似乎正在征询阮蝶的意见。
“不用看她，你要看我。”余长治出声说道：“不要让其他人告诉你应该去恨谁，也不需要让别人教你应该怎么做……现在，看着我！”
他的语调逐渐拔高，到得最后甚至已经有些破音了……
内圈最靠近他的人都被这一声吼，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么多人，我却只有一个……有什么好怕的呢？”余长治看着他们的动作，无奈道：“不懂得抓住机会反抗，难道还指望我从这里脱困以后能够善待你们？”
“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到整个野猪镇的利益！有这种后果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小翠大声囔囔着站了出来，率先在余长治的肚子上打了一拳。
当然，这一拳看似来势凶猛，但等到最后已经变得绵软无力了。
余长治被她轻轻推了一下，顺势哀嚎一声向后跌倒……
他偷眼瞥了一下站一旁眼神玩味的阮蝶。小翠如此做，明显就是她授意的！
“你这个贱丫头，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余长治佯装愤怒地叫骂着。
小翠二话没说，冷着脸迎上去照着他的翘臀就踹了一脚。
这一脚是实打实的。
余长治闷哼一声，躲不开……
可能是为了报刚刚挨骂的仇吧？他心里想着，不由嚎得更大声了……我也委屈呀！
“你们看，高高在上的村长大人也是会哀嚎的！”阮蝶趁势站出来，大声道：“他并不是不可战胜，不容挑衅的！
没有那些护卫保镖，他甚至就连一个丫头都不如！”
呼喊声向外扩散开去。
人群悚然动容！
村长无敌的神话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其中传播范围最广的一条就是——
惹到他的人，必定会在一个时辰内人间蒸发！
可是，现在！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宛如神祇一般的人物，当他落下云端的时候……
甚至就连一个豆蔻少女都能随意欺负。
除了骂得凶了一些之外，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议论声起来了……
余长治翻滚躲避着小翠的连环夺命腿，一边小声嘟囔道：“差不多了啊……等下他们该一拥而上了，你找准机会一定要把我拖出去！”
“哼——”小翠又踢了一脚，然后双手叉腰骄傲地道：“知道错了没有？”
余长治：“我特么……”
小翠用眼角余光瞄了一圈围在不远处蠢蠢欲动的人群，“以后还骂不骂我了？”
“草！”余长治看一眼人群，再看向突然变得傲娇的小翠……
目瞪口呆。
他这特娘是被威胁了啊！
老子做这么多，都是特么为了谁啊！？
“还骂是吗？”小翠瞪眼。
“吗的，劳资……女侠饶命……”
他妥协了。
“乖啊——姐姐等会儿带你去买毛爷爷做的糖人，真的特别好吃！”小翠笑嘻嘻说完，痛快一拍双手，回转身同时高声说道：
“野猪镇最强大的男人现在都在我的脚下匍匐颤抖着，谁说女人不能撑起半边天？何况我都还不是女人呢！”
余长治：“？？？”
这剧本不对啊。
他先前是有教过阮蝶等会儿完事的时候需要如何措辞，如何宣扬男女平等。
可没想到那些话居然被小翠听去了……
此刻再从这个黄毛丫头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直接变味了呢？
跟他同样心情的还有阮蝶。
被抢了话头也就罢了，可你丫没文化能别乱显摆吗……
“我们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可是我们每天做的活却是男人们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我们不能出门游玩、不能探亲访友、不能参加男人从事的活动、不能跟男人平起平坐、我们甚至不能摸自家男人的头……
不能在屋内如厕，不能在天葵来了的时候跨过镇子前的那条小溪流！
我们不能靠近神位，不能坐自己家的堂屋门槛，更不能爬到屋顶上去晒太阳！！！”
阮蝶情绪很激动，大声说着，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冒着……
这么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能在这一刻一股脑宣泄出来了！
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正在全情投入进骂街生涯的泼妇。
一切家教，涵养，修行，统统都被丢在了一旁！
男人们羞愧难当。
女人们则各个神采飞扬，满面红光……
她们都被压得太久了。
“小翠，快……快把我拖走！”余长治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男人们那如欲吃人的目光看得他不寒而栗！
“都是他，都是他害的！”
左边前排一个男人双目喷火，大叫着就冲了上来。
“对！我家那娘们我早就觉得她太辛苦了……只是其他人都那么做，我也不好表现得太特别。
都怪他，男人女人不都是野猪镇的人么……都怪他！”
“对，都怪他！”
“大家上，打他！打死他！”
一个又一个男人囔囔着就冲了上来。
然后是更多的人，有男人……女人。
“我草！”余长治吓得亡魂皆冒，“小翠，救命啊——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