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
沧澜县县衙旁不远的一处宅院内,裴楚负手立在院中,望着晦涩渐消,苍白一片的天空,低声自语。
“无字书中说道法有三千六百门,但方才我所听闻道门九宗之外,有三百六十旁门,其中不知又是否有些关联,我所得的这本术法,又不知是哪个大能的造物?”
静默伫立,目望穹天。
裴楚只觉随着他对这方世界的认知加深,越来越多的东西不断涌现。
妖魔、鬼神、术法、道门,仿佛世界笼有层层面纱,一层又一层再朝他揭开。
只是他如在雾里开花,依旧朦胧。
“哥哥,你真应下那方道长的请求,要去寻那鬼城么?”
院落内的一处房间,陈素身上披着的红氅已然解下,又换了一身衣物,走到裴楚身边轻声问道。
这间院落是方秋子所安排给裴楚和陈素落脚的地方,如今整个沧澜县几乎都在大真宗的掌控下,给裴楚安排一处住所,自然不是难事。
裴楚轻轻点头,虽说在刘家时,那二鬼只是在乞食作怪,但雪地上所遇见的郭来,那份求死之心不假,而且他法力渐增,一品转通别觉圣又有些莫名感应,此中种种,都让他放心不下。
陈素对于裴楚答允下来也不意外,以她对裴楚的了解,不想去知道才不正常,只是她心中颇有些地方不太明白,问道:
“哥哥,你觉得真有鬼城么?若是真有,听那方道长所言,鬼城原来不是在雍州么,怎么会跑到司州来呢?”
“这怕是要去见识过了才能知晓。”
裴楚摇摇头,他心中自是还有许多疑虑,这方世界他是见过城隍座下的拘魂小鬼,但阴司之事,依旧未敢断言。
到底是不是有阴曹地府、十殿阎罗、六道轮回,还有那天宫天庭、神佛仙人,若真是存在,又是否如他所知的那般?是否高高在上,俯瞰着这苍茫众生?
而眼下,从方秋子那听来的鬼城之说,裴楚也难断真假
北地司州和雍州,裴楚从张万夫口中只探听到多有反贼,但到底混乱到什么样的地步,着实不好说。
而且,大江断绝南北,许多个消息民间几乎很难打听到,又或者是被人刻意隔绝。
想到这里,裴楚又望向陈素,语气带着几分郑重道,“我们对于那个道门知之甚少,他们能轻易掌控一方县政,又有旁门呼应,要多加小心一些。”
“那哥哥要我留下么?”
陈素走到裴楚前面,目光似带有期待之色。
裴楚点点头:“与我一起吧。”
那鬼城之事,真假难说,道门、大真宗、三百六旁门,这些都是初闻,所图是真的为百姓黎明,又或者另有打算,他都不甚知悉。
如今裴楚实力渐涨,而且陈素也不算拖累,倒不用如以前一般,安置在一处。
况且,这道门的大真宗,不过是初次相遇,对方又是介入到人间俗务,执掌一县,还处理得井井有条,多少让裴楚不太安心。
“道子有谕,我等道门之人,都要下山行走。”
这是当日猪道人曾经说过的话,以猪道人那惫懒的性子,都不得不下山,这道门其中的内情,就颇为值得玩味了。
那教门,或者应当说是浮罗教,要砸碎大周天下,各路义军反贼或被逼迫、或野心作祟,纷纷起事反周,而道门在其中,怕也不那么简单——
“人道气运将尽,万类齐争呐……”
裴楚无声吐了口浊气,甩了甩长长的道袍衣袖,冲着立在一旁的陈素笑了笑,“今夜过江,先准备一番,各种符箓多备上一些。”
陈素轻笑一声,几步朝着小院的房屋内跑去,“我去为哥哥碾墨!”
……
夜色已暮。
沧澜县以北二十里。
大江浩荡,淼淼无尽,站在江岸,隔着层层暮霭,几看不到对岸。
此刻,一艘小船正缓缓驶离码头,朝着江岸而去。
“方道兄,那小道士不知是何处找来,怎地不与我们同行?唔,那女娃儿倒是不错,若是有意,可入我扶鸾一脉。”
小船上,摇曳美妇人望着江岸上站着的两个渐渐淡去的身影,明眸流转,望向小船当中端坐着的黄冠道人。
“师道友又何必多问。”
方秋子闻言神色淡淡,“天下道门是一家,只要有心奉道,便是自家人,何分彼此。”
“寄柔妹子,我倒是有所听闻。”
正在船头操撸的武夫打扮的汉子,见方秋子不说,笑着插话道,“听说数月前,越州东越城有好大一番阵仗,那越江之主被一女仙姑和一个小道人合力斩杀,越州雷雨交加,一连下了三日。”
师寄柔明眸亮了一下,“东越城的女仙姑,那可不就是……”
“咳咳——”话正说道一般,忽然,依靠在船头,似在入梦酣睡的一个老人,突然咳嗽了两声。
师寄柔登时顿了顿,又倩然笑道:“想来那小道士应当是有些手段了?”
船头咳嗽的老人似乎微微睁开眼,含糊了两声道:“你扶鸾派的人消息也过于闭塞,那小道士姓裴,一人一剑,从盘州到宁州,斩杀邪魔妖魅不知多少,多有名声,老朽即便躲清静,也常有耳闻。”
“吴老说的是。”
操撸的武夫汉子笑了笑,“我们这些旁门之人多被大周两司给镇压怕了,即便而今也没几人冒头,那裴道人在行事落拓,一路多有侠义之举,却是给人比下去了。”
“樊道兄又说笑了。”那妖冶妇人师寄柔又抿嘴浅笑,“你是经营走镖生意的,这日子再难熬,苦的只是我和吴老等人,可没你们的份哩!”
说着,师寄柔目光又望向船中间的方秋子,意有所指道,“更不必说九宗之人了,得了那大周朝廷供奉。”
“莫要说其他了。”
坐在小船正中的方秋子摆摆手,目光望向幽幽的对岸,“我九宗之人是亏欠你等旁门,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大周板荡,正是我道门得势之时,所以道子才欲开第十宗。只是你们也知,其中艰难,不下于当年。”
这番话说完,船上几人登时静默下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