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唐县县衙旁的一处小院落。
“多谢你了张大娘!”
陈素看着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一个略长她几岁的少女,手里提着打扫用的用的器具,将院落中的几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笑着冲对方行礼感谢。
“可不敢当姑娘的谢。”
那中年妇人连连摆手,目光又朝院落中间瞥了一眼,笑着道,“若非道长将县尊救了回来,我等往后就失了主心骨,这般世道,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谢的。”
陈素抿嘴浅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张大娘这个你且收着,这几日我们在这边住下,就要多麻烦你了。”
“哎呀,这这……”中年妇人见着那小碎银,一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间院落自是她家的,往日家境也算宽裕,不过如今这时局自不必提。
县中书吏要用她家的院落安置几位救助了县尊的客人,这个不消说也得答应,从床铺被褥到一应的生活用品都补贴了进去,只是这般虽是心甘,可毕竟还是补贴了进去。
如今这日子越发艰难,突然,看着陈素拿出了碎银,登时有些心动,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大娘收下吧!”陈素看着中年妇人犹豫,笑着将手里的碎银塞到了对方手里,又朝中年妇人后面的少女道,“辛苦姐姐了。”
那少女却是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浅浅一笑,微微低头。
等送完了张大娘母女离去,陈素这才转身进入到了院落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正伫立在院落之中的裴楚。
陈素看着裴楚仰头望天,似乎在沉思,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哥哥是还在想张大哥留下的那支人马么?”
裴楚听到陈素的声音,轻轻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缓缓道:“如今司州雍州颇为混乱,张兄的那支‘万夫军’,销声匿迹……”
说到这里,裴楚话并未再说下去。
此前张万夫的托付,只是让他帮忙传话,有可能看顾一眼,其实算不上多大的事情。
不过应承之事,不可失信。
只是,如今那‘万夫军’似乎没有消息,这由不得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他这一路,其实也多有探听一些消息,但所听到的内容,基本上与之前在凤唐县县衙后堂,主簿季博才和他所说的大同小异。
不过季博才是一县主簿,又多有收拢流民,能够打探到的消息自然不少,裴楚从对方口中倒是得知了如今司州大致的情况。
如今司州之内,司州十三个郡,除了南面和西面,包括州府司明郡在内的几个郡,尚属还算安定外,其他大多数的郡县,已是颇为混乱。
其中绿林、赤眉这两支反叛的起义军,打破州府,裹挟了不少人等,另外一支成骁军,则是由原来的常备军和一些衙役胥吏,起兵汇聚而成。
这三股势力,目前应当是司州出了大周官府之外最大的,此外,又有许多呼啸成群的贼匪、大盗、占山为王,这就不好细数。
在裴楚看来,主要其实就是失去了大周官府主持的秩序,渐渐的形成了民间的其他秩序。
不过,唯独一点还好的,就是并未形成大规模的流寇,没有那种裹挟了几十上百万人的恐怖声势。
以裴楚的判断,这应当是司州虽乱,但其实并非是百姓生活被逼到那种不得不反的地步,反而是一切都被刻意在推动。
但,这样的情况大体也持续不了太久,等到一些个权利熏心者,有手腕能力者,渐渐脱颖而出,又如道门或者教门之类的势力的扶持,怕不就是要进入到另外一番景象。
那个换做浮罗教的教门,在各地搅风搅雨,裴楚不相信对方不会不扶持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或者已经有之。
便如道门,其实他在沧澜县也已看出一二。
方秋子虽是和他说,沧澜县县令和一些个官员弃城而逃,是以大真宗才接手了一县的防务。
但其中内情是否如此,谁也说不清,道门是世外门派,这般已然不在是简单的入世。
这也是裴楚一直不太愿意,太过于和道门走得太近的缘故之一。
哪怕他知道自家从无字书中所学的道法,也以道士行走,但心中多少都有些顾忌。
陈素站在一旁,看着裴楚的神色,忽然笑了起来,“那哥哥是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凤唐县,去找张大哥的‘万夫军’呢?”
“嗯?”裴楚回身笑了笑,“这你也看出来了?”
“哥哥应承人的事情,定然会做到的。”陈素轻声笑道。
两人相处日久,彼此之间的默契自不必说。
她自觉对这个哥哥的认识已经越发清楚,心中不说装着天下之类的话,但即便有了一身术法,行走各地都被人称作真人之名,可心系黎民却是真的。
裴楚摇头失笑,他不知陈素心中对他的看法,只是张万夫是他见过少有的人杰,对方所托,他应承下来,定然是要去看上一眼。
如今所忧虑的主要还是这支“万夫军”到底在哪里,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不然,以张万夫的性子,他的这支人马哪怕实力孱弱,但定然会有些名声。
“道……道长……”
正当裴楚和陈素说话这会,一个略有些吞吐的声音从旁响起。
慕子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头发也梳理过,露出了一张清朗瘦削的面容,略显拘束地走到裴楚面前。
“子谅兄弟啊!”
裴楚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招呼了一声,又看着慕子谅神色,似乎又话要讲,不由笑着问道,“子谅兄弟可是有话要说?”
慕子谅稍稍犹豫了一阵,忽然一甩衣袍,双膝跪地。
“子谅兄弟这是何意?”裴楚看着慕子谅突然跪倒,一时有些莫名所以,赶忙上前伸手搀扶。
“我有个不情之请。”
慕子谅却不肯起身,反而抬头望向裴楚,双手抱拳行礼道,“我想拜道长为师。”
“子谅要拜我为师?”裴楚闻听此言一时有些发愣。
他这一路虽多有教陈素一些知识,但这些多数都是来自于上一世人生的记忆,而在道法一脉,自己虽有些小成,但一直是算摸索着前进。
且他现今在道术一脉上,还未找到如何传授与其他人的方法,所以从未想过收徒之事。
救慕子谅是随手为之,而后带他到这凤唐县,是感念其为人,不想对方一人在破庙之中浑浑噩噩,不想慕子谅见了他几次施展术法武艺,已经动了拜师的念头。
旁边站着的陈素亦是睁大了双眼,眼中颇为惊奇。
慕子谅重重点头,面色肃然,语气诚恳道:“道长法术通玄,又有一颗仁义之心,我……我如今于这红尘已无太多眷恋,愿誓死追随道长左右,日夜侍奉,不敢懈怠。还……还请道长收我为徒……”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