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兄弟,久违了!”
站在裴楚面前的中年樵夫,冲着裴楚抱拳行礼,眼中藏着笑意,“越州一别,我本以为恐怕今后都难以与裴兄弟你见面,可不想却在此地遇上。”
裴楚同样笑着上前回礼,眼中流露出了少有的欣喜之情,轻声笑道:“庞兄,好久不见!”
站在裴楚面前的中年樵夫不是别人,正是在越州时,与裴楚一起斗峄山府君的禁妖司总旗庞元生。
裴楚之所以下了马车,一路在官道两岸随意行走,为的也就是看看庞元生是否会前来相见。
果不其然,他下马车一边看风景不久,庞元生就已经找了过来。
庞元生遥遥看了一眼前方的马车车队走远了不少,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裴楚的装扮,说道:“裴兄弟,莫非已经还俗,要参加科举?”
“哈哈哈……”
裴楚笑着摇摇头,知道庞元生误会了,见他和一群举子混在一起,是以才有此一问。
当下解释道:“庞兄,我依旧是个道人,只是此番准备前往玉京一行,常听闻玉京对于天下僧道巫觋都有所监视防范,这般打扮方便行走一些。”
“这倒也是。”
庞元生轻轻点点头,又跟着摇摇头,“我大周昔年对于僧道巫觋在中州,尤其是玉京多有防范,但这些年却已然放宽了不少,在玉京的道人不少。”
“哦?”裴楚听到庞元生这般说,微微有些讶异,不过他也没有怀疑,这等小事本就不值得多费口舌。
他与丁丘李直这些举子在一起,不过也就是为了看一看文人风骨,还有这大周朝中上层,或者说精英阶层是如何一番模样。
裴楚望着庞元生,反而笑着问道:“庞兄当日离去,说是前往扬州,不知为何又会在此?”
说着,裴楚眼里的目光亦是在庞元生的衣着打扮上扫视了一眼,意义不言自明。
庞元生笑道:“世事如棋,却是难以琢磨。当日我离越州后,前往扬州。时正逢扬州有妖人蛊惑百姓,祸乱渐起。我本想找寻出其幕后之人,可惜,上峰旨意,让我等禁妖司全数撤回了中州。唉……”
说道这里,庞元生不由长长叹息一声。
“原来如此。”
裴楚见微知著,从庞元生的话里,却是听出了不少东西。
比如,禁妖司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从各州撤离,所以才会出现雍州和司州那等疫鬼祸乱之事。
没有人这些朝廷专门职司处理的部门机构,鬼魅妖邪魔头精怪冒了出来,再无人制约,久而久之,自然就酝酿成了弥天大祸。
若雍州司州的禁妖或者镇魔司尚在,哪怕以那老僧之能,想要搞风搞雨也极不容易,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祸乱未完全成型前就被消弭。
不过,雍州司州早乱,想来那边的禁妖、镇魔二司撤离的更早。
而庞元生所提起的扬州有妖人蛊惑乱起,裴楚虽未曾亲眼所见,但自离开越州之后,多少也听闻过一些消息。
尤其是遇上过教门那个紫衣长髯的梁道臣,基本上可以推算得出,这后面应当就是浮罗教的手笔。
那位教门妖女,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分身无术,诡异无比,若对方真要掀起一场大乱,寻常人还真是难以遏制。
庞元生见裴楚露出了恍然之色,又笑指了指身上的衣物:“至于为何在太武山做樵夫,这身打扮……”
裴楚见庞元生说起这个,神色似有犹豫,当即笑着打断道:“庞兄安好便可,无需多言。我在此处观看风景,其实也在猜庞兄你会否过来相见。”
禁妖、镇魔二司,在裴楚看来其实颇为类似他所知的锦衣卫、东西厂之类的特务机构,监察天下,查探不轨。
只不过,在这方妖魔世界里,这等特务机构,职司的演变会更加单纯一些,主要以对付超凡力量为主,算是极其强大。
庞元生作为禁妖司之人,不论如今禁妖司是战略收缩,还是衰败如此,既然出现在平州和中州交接的太武山,又扮作一樵夫,显然是有缘由的。
裴楚对此也不想打探太多,以免对方难做,其实如果庞元生不主动朝他走来,他也不准备揭开与他相识的身份。
出乎裴楚意料的是,庞元生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望着裴楚道:“裴兄弟不必见外,你我同生共死,意气相投,我在太武山其实也并无太多事,不过……不过就是一些日常琐屑罢了。”
“嗯?”
裴楚听到这里,神色稍稍有些奇怪。
庞元生又苦笑一声,叹道:“如今禁妖、镇魔二司大批人手从各州撤离,中州虽大,却也显得人满为患,我一个小小的总旗,不过是做些跑腿打探的琐事罢了。”
“竟是这样?”
裴楚稍稍蹙了下眉头,其他人他并不知晓,但庞元生虽不敢说出类拔萃,但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胆大心细,心中又有谋断,这样的人也只能沦落到出来跑腿打探。
只听庞元生又说道:“如今中州外宽内紧,许多事看似寻常,但不论是在中州生活之人,还是外地进入中州,都会有禁妖、镇魔二司之人前来摸底探查,我所做的……”
后面半句庞元生没有再说下去,但裴楚心下了然。
众人在太武山时,遇见庞元生自然不是意外,而是被对方专程盯上的。
具体的目的其实也简单,就是顺路跟着走一段,探查众人身份行迹一番,这等事情对于以往专门针对妖魔的禁妖司镇魔司这些人而言,自然是小材大用。
不过如今,大周十九州,各州的两司人才撤回,消化不下之下,一时也只能做这些琐碎杂事。
“这大周朝廷到底所为何事?”
裴楚听完了庞元生的话,心中疑窦更甚。
大周如今的举动,算得上是放弃了其他州郡,只为守住中州,完全是战略防御。像平州这距离中州近的州郡,还受到些辐射,还算安稳,其他各州或乱,或远离朝廷。
而大周朝丝毫没有采取一点出击平乱的想法,反而在不断的收拢自身的力量,回到中州。
哪怕中州幅员广阔,又是人道早兴之地,富庶也超过其他州郡,但从来没有王朝会将打下的地盘拱手让出的道理。
除非——
这个朝廷出现了极为重要的变故。
裴楚心中有诸多猜疑,不过暂时还无更多证据佐证,面对庞元生,他也不可能出言相询。
一来以免对方难做,二来庞元生身份说到底还是个禁妖司总旗,真正的上层之事,恐怕也不会知晓太多。
这些也纯熟他的臆测,当不得真。
在裴楚所认识的人当中,能够知晓大周朝为何会如此收缩防御,弃其他州郡不顾举动原因之人,大概也就那么两三位。一个是荀浩思,另外一个就是浮罗教的妖女。
其他人哪怕如方秋子、猪道人这些,也是听门中命令,并不能知道得更多。
而且,还有一个要点就是——
大周将禁妖司和镇魔司里,如庞元生这般人物派出摸查进入中州之人的底细,这里面绝对是有重要原因,显然是在防范什么。
“裴兄,裴兄……”
远处有呼喊之声传来。
丁丘和李直几人不知何时也从马车上下来,正冲着裴楚招呼。
站在裴楚身后的庞元生不知何时已离开,回到了最后一辆马车旁,守着那些柴火,不时还与一旁的管事伙计们说笑。
裴楚背负双手,遥遥望向冲他打招呼的几人,脸上露出微笑,宛如一个看风景的士子,迈步朝着远处几人走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