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长社县丞王瑞派人向许昌禀告,表示县域内好似出现成群结队的河南郡流民。
七月三十日,王瑞再次派人禀告许昌,确定河南郡流民为一千余人。
八月初三,王瑞第三次派人禀告许昌,称长社县境内的河南郡流民正在陆续增多,已增加到近三千人。
同日,河南郡守张坚派人向颍川郡恳求援助。
这名使者来到郡守府,求见了郡丞陈朗。
涉及到邻郡,陈朗自然不敢擅自做主,遂前往后府请示李郡守。
“河南郡想要借粮?”
从陈朗口中得知始末后,李郡守亦感觉十分头疼,毕竟他颍川郡也缺粮食啊。
他问陈朗道:“城内还剩多少粮食?”
陈朗犹豫地说道:“如今城内吃的,已是地窖内堆积的陈粮了,大抵还有五六万石……”
“就剩下这么些了?”
李郡守皱着眉头问道。
要知道,对于一座多达万户百姓的城池而言,区区五六万石,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月。
见李郡守皱起眉头,陈朗连忙说道:“大人放心,城里有一名叫做‘陈虎’的商贾,正在说服城内的富户将各家余裕的粮食售于市面,协助官府稳定粮价……”
“这是个有远见的人。”
李郡守点点头,旋即又问道:“如今城内的米价是多少?”
陈朗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已涨至三百六十钱一石。”
听到这话,李郡守深深皱起了眉头,他沉声说道:“你去联系这个陈虎,以官府的名义,与城内的富户协商,要求各家将余裕的粮食借给官府,待秋收之后,予以归还。……另外,叫城内的大小官员亦做个表率,将家中余裕的粮食借给官府,或者流入市面,务必要将米价压在三百五十钱以下,期间若有人囤粮居奇,严惩不贷!”
“遵命。”
陈朗抱了抱拳,旋即又问道:“那河南郡的张坚大人那边……”
李郡守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以我的名义写封信给他,就说我颍川郡无能为力,最起码要等到秋收,才能挤出一部分粮食增援河南……”
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嘱咐陈朗道:“你可曾派人前往昆阳、汝南、襄城、阳翟四县估算收成?”
陈朗拱了拱手说道:“大人放心,早几日,我便已派长史崔治带着若干田吏前往四县。”
“那就好。”
李郡守点点头,旋即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道:“你回去时,记得转告周虎,叫他务必要看牢昆阳三县的农田,千万不可被叛军破坏……”
陈朗当即宽慰道:“大人放心,昆阳那边有八千名军卒守着呢。”
然而,李郡守依旧满是担忧,毕竟据他所知,叶县一带的叛军,可是多达数万呢。
告辞李郡守后,陈朗亲自前往都尉署,与赵虞谈了谈粮食的问题。
此时赵虞才知道,李郡守捐了一千石米给官府。
或许有人会说,李旻身为堂堂一郡郡守,又是李氏公族出身,肯定有‘食邑’的特权,如今许昌陷入粮食紧张的艰难处境,只捐一千石米,未免小气。
但从实际来说,谁家没事会囤积几万石米啊,最多囤积个足够府里众人吃一年半载的粮食,就像赵虞的都尉曹府,眼下府里也只有六百石米,还没有那位李郡守捐的多。
其余的财帛珠宝,又不能当饭吃。
鉴于这一点,赵虞亦是暗暗点头:那位李郡守,人还是不错的。
就在赵虞与陈朗谈聊之际,功曹参军荀异神色匆匆地来到赵虞的廨房,瞧见陈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欢喜道:“陈郡丞也在?甚好,省得我跑一趟郡守府了。”
听到这话,赵虞与陈朗都感觉有点奇怪。
见此,荀异叹了口气:“城内的饥民,越来越多了……”
这不奇怪,许昌去年就遭叛军攻打,而今年开春,亦再次被叛军围住城池,这导致城内的百姓有许多人失去了营生,除了少数人还勉强可以维持生计,其他大部分,要么变卖家中的物什换钱,要么去吃军粮——这也正是许昌前前后后能征募四万余郡卒的原因。
而问题就在于,靠变卖家中物什换钱买米,这终归不能长久,而入伍参军,虽然活着的时候可以凭军饷养活家人,可战死之后呢,靠官府发的那笔抚恤,可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这不,久而久之,城内有越来越多的人逐渐负担不起高达三百五十钱一石的米价,这就导致饥民越来越多。
不过对此,赵虞早有预料,他让荀异与陈祖在许昌城内组建‘兄弟会’,也并非全然是为了将势力扩张到许昌,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兄弟会,让这些饥民能吃上一口大锅饭,不至于饿死。
就拿昆阳来说,昆阳当初的情况不比许昌乐观,但就是没有饿死的,因为县衙负担了整个县所有百姓的口粮,而条件就是这些百姓要在那些工坊工作。
“粮价居高不下,这样下去,城内的饥民会越来越多,兄弟会负担不起……”
说着,荀异转头看向陈朗,建议道:“陈郡丞,我等何不尝试借鉴昆阳的做法。”
陈朗当然知道什么是昆阳的做法。
昆阳的做法,即全县人给县衙做事,而县衙则负责所有县民的口粮。
尽管昆阳市面上的米价虽然也高达三百五十钱上下,但对全县百姓几乎没有影响,因为百姓有吃食,根本不会去买。
这就导致昆阳的米铺纷纷关闭,最终因为县衙不允许粮食流出县外,强行扣押,以至于那些米商最终只能卖给县衙,前往别处营生——倘若不卖,想要偷偷带离,那些头上绑着黑巾的壮汉,就会立刻带着刀枪等礼物登门拜访。
“此事我也考虑过……”
在听到荀异的话后,陈朗看了一眼赵虞,为难地说道:“但当时昆阳只有五六万人,且其中有三成是军卒,而我许昌,曾有十几万人,即便是现如今,人口亦超过八万人,倘若效仿昆阳,官府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
“城内的大户有粮。”荀异沉着脸说道。
见他语气有些异常,赵虞奇怪地问道:“荀参军,莫非事情不顺利么?”
“唔。”
荀异沉着脸说道:“与陈虎陈老贾交好的几户世家与商贾,倒是愿意借一笔粮食给官府,但其余,明明他们府上的地窖里堆放着成千乃至数千的粮谷,就是不肯借,说什么,以应对不测,我真恨不得派人去抢了他……”
“……”
陈朗惊愕地看了一眼荀异。
他印象中的荀异,可不会说出这种话。
就在他惊诧之际,赵虞笑着说道:“那好办,我叫刘屠助你吧,他手底下有五百人呢。”
没等荀异开口,陈朗就慌了,连忙劝阻。
他可是知道,这位周都尉真的干得出来。
他连忙说道:“都尉息怒,参军息怒,这样好了,此事我来想想办法。另外,我叫郡守府拨给兄弟会一批粮食。……眼下已经是八月,只要再熬一个月,待昆阳、阳翟四个县收了粮,相信这局面就会有所改变。”
“……好吧。”
荀异长长吐了口气,显然他刚才说的也是气话。
八月初九,郡守长史崔治在昆阳、汝南、襄城三县县衙的协助下,大致估算了三县今年的收成状况。
平心而论,襄城、汝南二县的县域都不算大,县域不大,耕地自然也不会太多,前者有十八万亩,而后者稍多,为二十万亩左右。
相比较二县,昆阳县原本的耕地面积更小,直到去年至今年,赵虞命隶垦军开垦了接近七成的新田,才赶上二县,大抵是二十三万亩左右。
三县共计六十万亩。
而这六十万亩田地能产多少粮食呢?
薄田一亩还不到一石,富田可能有二石,按照保守估计,产粮在六十万石到九十万石之间,折中取七十万石。
数日后,郡守长史崔治前往阳翟,亦视察了当地的耕田状况。
阳翟可不同于昆阳、汝南等小县,它是颍川郡屈指可数的大县,耕田面积多达三十几万亩,且今年又侥幸没有受到叛军的骚扰与破坏,即便是以保守估计,也能收获差不多四十万石。
这四个县的产粮相加,差不多就是一百二十万石不到。
虽然颍川郡的官府只能收获一半为田租,即六十万石,但只要这批粮食不流失到其他郡,这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大抵可以让六七十万人吃足一年,而这就养活了颍川郡约三分之二的人口。
那剩下的三分之一人口怎么办呢?
这不是还有叛军么?
要知道,颍川郡还有三分之一的土地落入叛军手中,比如鄢陵、召陵、定陵、临颍等等,别看叛军是造反的军队,但倒也不至于会让这几个县的百姓饿死,毕竟这也关系到叛军的名声。
也就是说,只要颍川郡现如今的几个县都能安安稳稳地度过秋收,郡军方与叛军方别在打起来,颍川郡境内的产粮,基本上可以满足自身所需,可能稍微会有所盈余——毕竟这些数字都只是保守估算。
这对于一个有近三分之一县城耽误了当年农事的郡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可喜的成绩了,饶是李郡守在得知这件事后,亦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PS:这些数字,算得我脑壳疼,以后若非必要不想再算了。】
终于,就在许昌城内的余粮几乎告罄时,颍川郡即将迎来秋收。
而这,也使得颍川郡的各路郡军、县军,与叛军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
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在各自占区的边界派驻军队,防止对方趁机抢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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