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调好百越这种熏香,恐惧是最好的调和剂。”
白亦非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这里是御香殿,是王上为我专门建造的。”
明珠夫人音质柔媚一如往昔,尾音带有些许颤音,仿佛装上了勾魂的钩子。
“我对它的掌控早已游刃有余,这还是当初你教我的呢。”
韩经不是弄玉,不用躲在屏风后,隔得老远仍然能清楚听到二人交谈的内容。
“蓑衣客带来消息,大将军与四公子似乎走得越来越近了,韩非动作频频,韩经虎视耽耽。”
白亦非说话不紧不慢,有着妖异的磁性,“我独独对这位八公子充满了好奇。”
“他?算得上是个怪人吧。”
明珠夫人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迟疑。
怎么突然就提到自己了,韩经一下子放松了戒备,漏出了气息。
“权臣与公子,都觊觎着至高的王位。”
里面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但韩经知道,明珠夫人察觉到没有,无所知晓,白亦非是肯定觉察到了。
“却不知离王上最近的人,只在这深宫萧墙。”
明珠夫人对自己在深宫中掌握着韩王安显得很是得意。
“在权力争夺的游戏中,每个人,每一步都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白亦非表示要掌控游戏的那双手也在他的掌控之下,说完这些,轻哼一声,“走吧。”
当殿门推开,明珠夫人眼里的错愕不是装的,白亦非也有点猝不及防。
因为韩经丝毫没有躲藏,正扬着明媚的笑脸,就像在迎接两人一样。
“没想到门外偷听的人是你!”
白亦非的声音寒冷刺骨,“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你竟然不闪不避,丝毫不担心我会为了保守秘密做出不忍言之事。”
韩经的身份令人感到棘手,要是死在宫里,追查下来,会引来额外的麻烦。
白亦非向四周不动声色的扫视,怎么也不相信对方是孤身一人站在此处,还挂着一副可恶的笑脸,有恃无恐。
“你在门外偷听?”
明珠夫人音调都有些颤抖,曾经被那双大手“支配”的回忆涌了上来,“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本来要去红莲处安慰她,路过此处,闻得此殿香气与夫人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这才驻足停留。”
真男人,当然是刚正面,白亦非不像是要提气运功突施杀手的样子,韩经也有与血衣侯一唔的想法,这才没有遁走。
虽然不想暴露武功,真到危急关头,也就无所谓隐藏不隐藏了。
朝局纷争,个人武力排在后面,势力、财力、人力才是关键。
“父王在大殿议事,下朝后不曾来到此处,本以为今天是场深宫捉奸的戏,现在看嘛,二位衣衫整洁,想来不会跟苟且之事有所关联。”
韩经看着明珠夫人身着紫色鱼尾服,就像西方神话里的塞壬女妖,声音渐渐轻浮起来。
“哼,八公子处处与我们作对,抓到本侯私闯后宫的把柄,为何还不上报,反而留在这里饶舌?”
腥红的眼,如同傍晚狩猎的蝙蝠。
“这座王宫都快成筛子了,谁都可以不通过这里的主人,闯进来,你又不是第一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韩王治理国家不行,连自己身处的后宫都管理不好,怪不得四季轮转,总是不缺挡风御寒的帽子。
“我就说,八公子是位值得关注的有趣之人。”
白亦非眉梢上扬,意在提醒表妹,当时提到对韩经好奇时,他就来了。
“侯爷说我与你们为敌,不知这个你们都有谁?”
“难道八公子是想说,只是要对付大将军,无意与我们为敌?”
白亦非难得碰到这样的有趣之人,“既然八公子知道夜幕,就该明白夜幕与大将军本就是一体。”
“要操纵掌控游戏的那双手,总有失手的风险,就如同你此次放出的恶犬,失去了制约,时刻准备着反噬。”
韩经提起天泽失控的事情,“何不如直接站到台前,直接掌控这局游戏!”
沉默片刻,白亦非沉声道:“现在我更加确定,偷走蛊母的人恰恰是出自没有地道出口的八公子府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白亦非突然的思维跳跃,让韩经不无尴尬。
“八公子跟别的公子很不一样呢,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似乎在鼓动大王的忠臣良将成为乱臣贼子!”
好在白亦非没有抓着地道一事不放,尬尴的气氛才有所消解。
“可能是因为我要的跟你们不一样吧。”
迎着白亦非疑惑的眼神,韩经看向明珠夫人,“我要的很少,不一定要君临天下。”
话当然是假的,但表情是郑重真挚的,“至于韩国是姓姬还是姓白,我并不是很在意。”
想想新郑侯府秘道内那无数花季少女化成的枯骨,韩经都不会允许白亦非逍遥自在。
人不是以好坏论的,但至少要有底限。
当然,即使白亦非真的获得了最终的胜利,马上迎来的就是秦军的铮铮铁蹄。
正愁师出无名,这下子出兵岂不是名正言顺!
明珠夫人在表哥面前被另一名男子目光灼灼得盯着,反而失去了往日的妖娆姿态,浑身不自在起来。
韩经的表态,白亦非怎么会没有错愕与震动,“后宫实在不是外臣应该待的地方,就此别过。”
韩经的话难断真假,白亦非需要时间来验证,思路被他大胆的言辞搅乱了,借故告辞。
这下,殿门前就只剩下明珠夫人与韩经单独在一起了。
“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是么,你都是这么恭维女人的么?”
韩经嘴角的笑越来越诡异难明,明珠夫人有点发慌。
“这里是王宫,另外,请加上敬称,我可是王命钦封的夫人!”
言语越要强,越显得色厉内荏。
“明珠?”
韩经的称呼还故意拖长了尾音。
“你该走了,大王一会儿就过来。”
“你在担心我,”韩经没个正形,“最近气色不大好,记得多晒太阳。”
“什么多晒太阳。”
明珠夫人心想是妆容弄花了需要补妆?
“毕竟缺什么,补什么...”
本来就是打着探望红莲的幌子,自然装模作样的跑红莲那里溜达了一圈才回府。
这次与韩非联手应对姬无夜及夜幕的发招,虽然有先知行觉,但也做了诸多布置,府上的人都很疲累,早早睡下了。
唯独端木蓉最近陪师傅在研发新的药方,在后院把各式药材放入碓臼的碓窝里,拿碓锥一下一下舂着。
如果有粗通药理的人走近,就能分辨出,其中有箕子参、鹿茸片、天山灵芝、熊胆粉...
韩经刚躺下没多久,突然听到屋顶有异响,似乎是有人踩在瓦片上。
紧接着,是轻微的落地声,并且一路朝着自己的房间而来。
可奇怪的是今夜值守的解良似乎没有阻拦,只是靠近了韩经住处几分。
满心疑惑的韩经保持卧姿,暗提戒备,看向潜入的贼人,怎么是她!
不等大脑反应过来,一个滑腻的身子就钻进被窝贴了上来。
“唔,唔...”
“我没看错吧...”
来人蒙在被子里,“有时候光晒太阳是没用的。”
“排lua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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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碓臼,碓锥正在向碓窝一下一下轻轻捣着,那是一种抑扬顿挫的节奏。
长短疾徐,风吟雨唱,四周的虫鸣像带着翅膀一样哼哼唧唧。
这股鸣唱自有一翻涌动的澎湃,向上攀升,再攀升,仿佛要冲破心脏,散向广袤的天地。
空气中传来细沙般的婆娑声,像是雨打芭蕉,又像是细风扫过细密的草丛,也有可能是三五只蜻蜓在夜间互搓薄翅,发生小溪呜咽般的声来。
只是夜色深沉,脑海里绚丽的颜色以及潮湿挂露的草色,都笼罩在凄迷的雾中。
夜色下,后院的置物架像圣洁的女神般柔美,发出紫水晶似的碎光,月光如同乳白的牛奶,柔顺的倾洒。
置物架上倚着的竿如同长矛搠日,刺向深沉的夜色,不屈,挺拔...
春夏之交,青笋破土的嗫嚅声在回荡,山峦与云雾在喁喁私语,麦田与大地在缱绻缠绵...
有人攀登过高山,有人进入溪谷,每一处风景都有她独到的妙处,让人流连忘返。
这就是大自然的灵与性,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可又是容易满足的,跟天地自然至理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谁也不能挑战大自然。
就好比洪水泛滥,人们奋不顾身的要堵住缺口,一次次却冲退,又一次次得冲进漏口,乐此不疲,直至精疲力尽。
这支箕子参可能是放置的时间久了,虽然依旧白嫩,但却显得颇多褶皱,看来制药工作只能留待下次,找来新的饱满药材了。
夜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