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取得鸢的谅解,我并不觉得惊讶。
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单纯其实非常单纯,说复杂……又的确很难向旁人解释清楚。
但奇妙的是,我原本以为我能很坚定的离开——孩子什么的,之前完全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并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小孩的人,从不觉得我很想要个孩子,也从没想过以后有了孩子的生活,甚至还会觉得有孩子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对于那些喜欢孩子、心甘情愿抚养孩子长大的父母,我一向抱有深切的敬意——但也恳求他们别把自己的孩子带来我家做客。
这样他们养他们的,我一个人平静的过我自己的日子,两边都相安无事。
我原以为,我对孩子是没有太多感想的……
但是……
在得知自己居然真的有了孩子以后,我却总是忍不住的想,我不在真的好吗?
真的可以吗?
他们一出生就是单亲家庭了啊。
虽然我相信鸢对他们的爱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是没有父亲的话……真的好吗?
那会是两个怎样的孩子……?
莫名的感觉好期待啊。
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为了孩子……
“……真是厉害啊。”我站在老师的墓前,思考着这一路的心理历程,忍不住的这么感叹了出来。
怪不得有那么多对夫妻,明明感情破裂了,为了孩子也勉强维系了下来。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那个存在,看似平平无奇,居然有着这样强大的,可以左右人类理智与情感的力量。
“虽然是个艰难的决定……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了,请保佑我不会后悔吧,老师。”
我望着墓碑,低声的呢喃道。
而还有很多不能说出口的话,我在心里默默的倾诉道:“明天就要去执行任务了,这次的对手是佩恩……说实话,我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实力的对手……虽然有金手指,不过……我对我的嘴遁实在没有多大信心。唉,就算变成鸣人,大概也不能像他那样说服长门吧。是要死战不休,还是尝试说服他呢?老师?”
“每当这个时候,就总是能够很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和‘主角’的差距……如果是鸣人的话,他一定会非常坚定的做出决定吧……这样做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似乎只有普通人会反复犹豫迷茫。那些可以迅速做出决断的人,能对自己的决定抱以坚定信心的人,真是羡慕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出发前想东想西的,其实也于事无补。虽然现在难以抉择,但一旦真的置身于那样的现实面前,应该自然而然就会做出判断了。”
“或许我迷茫的也不是这个,或许我迷茫的是,老师,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找到这个世界是无限月读的证据。但与之相反,我也不知道怎样的证据能够证明,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现在与原著的偏差已经越来越大了,这个世界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呢……我大概是在迷茫这个吧?越来越不熟悉的世界,越来越陌生的世界……不过,只要我身边的家人和朋友还在,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为了自己着想,相信着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会比较幸福吧……如果天天、兜姐、鸣子、宁宁她们都是虚假的,那么我的存在也未免太可悲了……”
“真是抱歉啊,老师。这么多年来,我总是拿同一个问题在你面前翻来覆去的喋喋不休,毫无长进……到底是该相信呢,还是该继续怀疑呢,到底是放弃抵抗,还是继续探索呢……放弃会比较幸福吗?就算这是幻境,但是……就一定要抵达真实吗?真相就一定是好的吗?”
“唉。想了这么多年,也完全没有头绪。每次觉得‘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算是无限月读,如果我在其中过完了一生,那对我来说不也是真实的吗’的时候,心底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真的吗?就这样放弃抵抗真的好吗?’——究竟哪个选择才是正确的?人人都想做正确的事情。为什么?”
忽然有个声音回答道:“因为大家都觉得,只有做正确的事情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吧。”
“咦?”我吃了一惊,猛地回头望去,却见旗木茜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笑了笑。
“哟,真澄君。”
她的笑容一如往常,如果不是我的确知道她刚刚才从两段都算不上轻松的月读里离开,我是绝对发现不了她藏在笑容之后的低落的。
“——茜前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唔……我比你到的早一点。正准备走的时候,看见你过来了,想着好像也不大方便打招呼,本来是不打算过来打扰的,但是——天气好像要下雨了的样子,你没有带伞,管理室那边我去看了一眼,只剩下最后一把伞了。想着上次你特地过来帮我挡雨,总觉得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不管似乎不大好,就回来了。”
她这么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雨伞。
“比起那个……你,你都听见我说了什么吗?”
“你一直在望着墓碑发呆。直到最后,才轻声的问了一句:‘人人都想做正确的事情,为什么?’,于是忍不住回答了一句。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啊,不,没有。说起来,下雨了吗?”
我话音刚落,就突然感觉到脸上一凉。下意识的抬手一摸,却见是一滴水渍。
“现在还没有,不过乌云已经聚集起来了。回家的半路上,差不多就会下下来了。”
旗木茜这么说着,朝着我走近一步,站在了我的身边,看向了我面前的墓碑,双手合十,深鞠了一躬。
这个行为让我好感大增。虽然之前我就知道旗木茜一定是个好人,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我忍不住回答道:“但是……不觉得这种说法就像个谎言吗?幸福很难得到,而正确的事情也很难做到,所以把不幸的人之所以不幸的原因统统归结到因为没有做正确的事情,对方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谁也没法确凿的说自己绝对没做过不正确的事情。这样不是很狡猾吗?”
“现实当然会更加复杂。不过,这正说明大家都追求幸福,都想要做正确的事情,这么一想的话,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旗木茜睁开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睑,显得有些寂寞的笑了笑,“但是,做正确的事情也许不能幸福,但做不正确的事情,却是绝对无法幸福的……正确的事情或许很难界定,但是……不正确的事情……一定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将刚才那一瞬间流露而出的脆弱重新敛起,才转过脸来看着我,笑着问道:“真澄君,你现在准备回去了吗?如果还要继续待上一会儿的话,我就把伞留给你。”
“……不了,今天要跟老师说的事情,我已经说完了。”
“这样啊,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好的。”
我看着她撑开了伞,举到了我的头顶,抬手准备接过去,旗木茜却好像愣了一下。
看着她那副不大习惯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一般都是男生负责撑伞吧?我比较高啊,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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