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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元光秘事发 平罗成关键

阳光洒满草原,灰绿色的野草茂密生长,点缀着数不清的野花,迎风摇曳,仿佛泛彩的波浪。成群的羊马牛驼,如同一片片的各色云朵,散落其间,在牧人的驱使下,缓慢地飘动。远处,数十个贪玩的胡人少年头戴皮帽,催促坐骑,叫嚷着奔逐竞赛。

这里是且渠的大率帐驻区。

且渠元光与七八个随从驰骋到来。

从他的分部到此处,约有百余里,一路上,他看到的皆是类似的放牧场景。因为这里是且渠主帐的驻地,畜类、牧人尤多,景象愈是繁盛。

他驻马河边,任坐骑饮水,顾望远近,叹道:“多么美丽!这条卢水真是天神给我们的恩赐啊。”按住胸口,祈祷说道,“希望年年风调雨顺,咱们且渠部的羊马越来越多,人丁越来越兴旺!”

他的弟弟且渠男成跟他一起来的,没有观赏景致的心情,皱着粗粗的眉毛,一副担忧的模样,问道:“阿兄,阿父召你来,会是什么事儿?”

“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传信的说阿父令他来召你时,满面怒火,语气很冲!阿兄,会不会是咱们遣人挑拨图图等部的事,被阿父知道了?”

元光信心百倍地说道:“那事儿我做得十分隐秘,便连咱们的别部中,也只有你、我姊夫和我知道,阿父怎会知晓!”

等坐骑饮够了水,元光等人继续前行。

路上时而碰到放牧的胡人,都尊敬而热情地给元光问礼,态度亲近。元光性子幽默,虽然是部酋大的儿子,除了御下极严,平时没甚架子,与本部的胡牧们却能打成一片。

进了帐营,穿过普通牧民的住区,元光等来至拔若能的大率帐外。

元光跳下马,将缰绳丢给一个随从,说道:“牵去给它散散汗。”招呼且渠男成,“咱俩进帐。”

两人入到帐中。

大帐的天窗没开,帐内略微昏暗。

提前已有人给拔若能通报元光到了。

此时帐内,除了拔若能,还有元光的异母长兄平罗。

瞧见平罗在,元光纳闷了下,心道:“大兄不在他部,咋也来了。”与且渠男成拜倒行礼。

礼毕,他站起身。

拔若能的样子确实不对,阴沉个脸,手按膝上,火山将要爆发似的。

元光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一事,暗叫一声“不好”,想道:“哎唷,我怎把那事儿给忘了?大兄不会是听说了什么,巴巴地跑来给阿父告密的吧?男成那乌鸦嘴,他娘的,怕是被他说对,被阿父知晓了我挑拨图图等部的事!完了,完了,这回要挨鞭子了!”

且渠平罗帐下,有个得用的小率,其妻是图图部的。

平罗不老老实实地待在本部,出现在拔若能这里,元光料测,没准儿是平罗的那个小率听闻了他挑拨之事,告与平罗,平罗遂又来告诉了拔若能。

不得不说,元光的脑子确是机灵,只与平罗和拔若能打了一个照面,立即就猜出了真相。

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拔若能怒道:“你个狼崽子!说,是不是派人去图图部,挑拨他们对抗府君?”

元光心道:“好男不吃眼前亏。”麻利地跪倒在地,俯首说道,“阿父的英明好比天上的雄鹰,儿子好比只小兔子,不管窜到哪里,都逃不出阿父的锐眼明察。”

认错态度良好,可惜不能打消拔若能的怒气。

拔若能质问他道:“兔子?兔子有你这样的胆么?谁给你的胆子,不听我的话?”

且渠男成吓得趴在地上,噤若寒蝉,一点声音不敢发出,却不自禁地想道:“阿兄这话说的不对。阿父如是雄鹰,生出的该也是鹰,怎能生只兔子出来?”又心道,“上次阿兄说阿父吃了秤砣铁了心,当时不觉得,后来想想,这不是在说阿父是王八么?如是王八,我与阿兄、大兄岂不就是一窝小……。呸!回头我得给阿兄说说,不能再这么比喻阿父了。”

拔若能的三个儿子里边,男成最小。疼爱幼子是人之常情,平罗、特别元光,挨过不少拔若能的鞭子,唯独男成,从未挨过,是以当此紧张的状况,他怕归怕,脑子却还能胡思乱想。

元光说道:“阿父,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我也是为了咱们部落着想啊。”

“我还活着!你还不是大率!就算我死了,还有你大兄!为部落着想?什么时候轮到你为部落着想了?为部落着想,你就胆大妄为,不听我的话了?”拔若能恼得气不从一处出,问他道,“除了图图部,你还往哪个部遣人了?”

元光伏在地上,斩钉截铁地说道:“儿子只往图图部遣了人,别的部,没有!”

这话谁都不信。

拔若能叫帐外:“拿鞭子来!”

侍卫们取了鞭子进来。

拔若能没有叫他们打,接住在手,亲自下场,抡圆了,抽元光的屁股。

元光哇哇大叫,直喊:“阿父,阿父!别打了,我说,我说。”

拔若能住下手,等他说。

元光趴地上扭来扭去,收缩、舒展臀部的肌肉,过了片刻,自觉已把臀肉调整好,诚恳地说道:“阿父,真没有了。”

拔若能大怒,提起鞭子接着抽。

元光早前虽不知其父召他来是为何事,但得了传信之人的提醒,亦恐挨揍,专门穿了条结实的皮绔,并在皮绔内套了棉花。

这时被拔若能猛抽,鞭子打在皮绔上,声响虽大,实际上并不很疼。然而,元光唱念俱佳,挤出了几滴眼泪,使劲哼鼻子,搞得鼻涕满嘴,哇呀乱叫,看似颇为凄惨。

男成心中不忍,想道:“被打成这样了,嘴干嘛还那么硬?阿兄不说,我来说吧。”说道,“阿父,阿兄……。”

话未说得几个字,元光的惨叫声蓦然提高,打断了他的话。

男成知他是仍要保密,只得罢了。

拔若能到底年级大了,自当了大率,成天养尊处优,体力远不如年轻时,抽了二十多鞭,没了力气,气喘吁吁地问道:“说不说?还往哪部遣人了?”

元光气若游丝似的,答道:“阿父,真没有了。”

打到这个程度他还不说,拔若能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把他打死,只好丢下鞭子,坐回马扎,说道:“你哪里是兔子?明明是只狐狸!”吩咐侍卫,“拖下去,给他裹伤。”

侍卫扶着元光出去。

拔若能调和了会儿气息,喝了口平罗端来的酪浆,唤男成近前,问道:“男成,你对我说,他到底还往何部遣人了?”

元光出帐时,给男成使了眼色。

男成嗫嚅答道:“儿子不知,应是没了。”

拔若能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说道:“你出去罢。”

等男成出去,平罗说道:“阿父,元光不可能只往图图一部遣人,肯定往别部也派了人。”

“他不说,有什么办法?”

平罗忧心忡忡,说道:“阿父,图图部的大率鲁莽,他要是被元光迷了心窍,不听咱们的话,真的与郡府对抗,倘使引来唐兵?如何是好!”

闻知元光遣人挑拨图图部后,拔若能也遣了一人去图图部,但元光能言善道,极有蛊惑之能,是否可以把他给图图部造成的影响消除掉,却是说不准。

唐兵甲械精良,不用调动王都的兵马,听说郡府有步骑三千,只这三千人,集建康全郡的卢水胡,只怕也不是对手。

拔若能亦无对策。

两人正在发愁,帐幕掀开,进来一人。

拔若能看去,却是元光捂着屁股回来了。

“阿父,我听侍卫说,前天有个莘府君的使者来了?”

拔若能不想理他。

“说是请阿父选一人,派往郡南牧场,主署内徙胡落?”

拔若能说道:“你说府君不一定信守承诺。而今县邑尚未设置,府君便着我选人,要用为管理内徙胡落的主官。你个狐狸崽,还不相信府君么?”

元光心道:“为了拉拢我部,分化郡内的几个胡部,先给几个甜枣吃吃,有甚奇怪?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答道,“是,是,阿父远见,就像天上的雄鹰,目光辽远。”

“你问这个作甚?”

“不知阿父选好派谁去了么?”

“尚未定下。”

“儿子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拔若能知元光足智多谋,对他的意见,不妨听听,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吧。”

元光转着眼珠,瞄了平罗眼,说道:“儿子以为,儿的大兄是最好的人选。”

平罗呆了下,心道:“怎么推我出来?”

拔若能问道:“为何?”

“阿父请想:现下内徙的胡落虽然不多,但等到来日正式设县,先期在牧场管理内徙胡落的官吏们,因为已经熟悉胡情,没准儿便会转正。此职非常要紧。除了大兄,没人够格担任。”

拔若能沉吟说道:“有道理。”

“再则,尽管如今看来,莘府君像是说话算数的人,可将来会如何?就算府君想要言出必践,会不会有其他人作梗?此中关系重大,也只有大兄去,才能时刻把握情况;万一果然出现府君改变主意的局面,阿父也好及时应变。”

拔若能点头说道:“这倒也是。”问平罗,“平罗,你愿意去么?”

平罗心道:“将来设县,此职确然可能转正。我去当一当这个官,没有坏处。”应道,“悉从阿父教令。”

拔若能又想了一会儿,决定接受元光的建议,定下了由平罗去任此职。

虽有皮绔、棉花保护,二三十鞭下去,也还是抽出了鞭伤的。退出大率帐,元光找了个帐落,褪下皮绔,拽掉棉花,伏毡席上,叫男成给他敷药。

男成不懂他为何会建议派平罗去郡中,一边抹药,一边问道:“阿兄,你说此职可能转正,你为何不去?”

元光一眼看穿了男成的小心思,笑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不请阿父派你去吧?”

男成嘿嘿一笑。

元光说道:“你不懂,我自有打算。”

即使挑起了图图等部与郡府的冲突,拔若能会否顾及卢水胡的整体利益,而愿意和图图等部站到同一战线,还在两可。

这个时候,莘迩叫拔若能选人入郡,在元光看来,实是给他了一个良机。

能不能使他父亲主动与图图等部联合,便落在了平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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