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陈子云在声声鸡鸣鸟叫中醒来,伸了个懒腰,迈步走出房门。此时距离上次受伤时已过半月,他的伤情也几乎痊愈。
这得益于年轻的身体,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
以及……三位邻居的关怀。
经过对奶奶半月的旁敲侧击。陈子云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李玉贞。
这里是荆州南郡,村子叫石头村。归夷道县管辖。
奶奶和爷爷是在二十年前,带着陈子云死去的爹来到这里的。那时他爹才刚满十岁,后来便在石头村娶妻生子。
陈子云曾问过她两次,父亲因何亡故。奶奶只是闭口不言,默默流泪,他只能作罢。
陈子云知道了自己过完今年也才刚刚七岁,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所以他把主意放到,看起来很是知书达礼的老张身上,死缠烂打着要他讲这方世界的故事。
从老张口中道出的信息,陈子云得知,自己应该是穿越到了一个类似前世南北朝时期的时代。
这方世界以前从部落时代的统一,到现在一共只存在过三个大一统的王朝。分别是虞、燕、魏。
每一个王朝都统治着这片、被称为中原大地的土地数百上千年。
而到了魏这一朝,因为内忧外患。魏国被十几个不同的外族联合侵略,在不断地兵败之下只能往南收缩。
至此中原大地内。形成了五个国家,而这五个国家中,四个都是由外族建立的。
陈子云觉得,自己是否到了平行世界。
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一样,时间不一样。但是很多东西的称呼、种族的名字和地理位置却是差相仿佛。
据老张的讲述。陈子云知道,魏国也是和前世同时期时,启用的县郡州制度。
尤其是梁、荆、湘、豫、徐、扬、江、益、宁这九州称谓,他简直是耳熟能详。
但其他四国立国不久,有多少州郡张老也无法得知,只知道北方四国的名字。
北凉、由匈奴沮渠建国;
前燕、由鲜卑慕容氏建国;
巴蜀、由羌人建国;
还有最后一个由前世臭名昭著的羯人建国后燕。
竟是连外族的名字都一样!
*
老张叫张承德,据说以前是个读书人,家境殷实,却因为家族得罪了魏朝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后来遭陷害被满门诛绝。
而张承德却因为当时正在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逃过了一劫。之后就流亡到了石头村附近的山里。饥寒交迫的他,在山中迷路又被毒蛇咬伤。
却幸被出外打柴的杨婆婆,和她死去多年的丈夫带回了石头村。送到了村里唯一会看病的老王手中,侥幸捡回一条命。
被四海通缉的张承德已经心如死灰,从此便隐姓埋名在老王家旁,盖起了一座黄泥屋,一住便是二三十年。
陈子云问过张承德,为什么孤身一人。他沉默良久后,告诉陈子云,他曾有未过门的妻子,但却没福分拥有。
陈子云沉默……
这是无奈时代中无奈人的沉默。
*
老王叫王四,是个土生土长的石头村人。
据说村子还是他祖爷爷带着一群难民建立起来的。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就他一个会替人看病。要不然只能翻过石头山再往东,走四五十里地才能去到夷道县城。
所以村民对他非常客气。
石头村村民们基本都是自给自足,很少与外地人来往。因地处偏僻,在这个外族劫掠,盗匪横行的时代,躲过了一次次的战乱。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出去,面对外面危险的世界。
但也因为这点,几乎没人愿意嫁到这个穷乡僻壤的村子里来。使得村里几乎家家都是沾亲带戚,导致孩童也越来越少。
特别是最近这十年八年,别说年青的小伙娶媳妇是个问题,就连老一辈都光着棍!
最后老辈光棍实在没法子了,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的结伴走出村子。
青年们从偶尔回来探亲的人口中,得知他们的老前辈,有的已经賺钱在县城置办宅子、娶上媳妇了;
有的远走他乡做个倒货商人;
而剩下那些在村里没甚亲人的…
最不济也能在外寻个入赘,倒是衣食无忧。
这下青年们坐不住了,几乎比他们的前辈走得更快,更决绝。
毕竟是年少气盛,信心十足,留在村子里娶不上媳妇不说,平日里就只能给自家的菜地浇浇水,再到石头山逛逛有没有野味,实在乏味的紧。
但这些被人怂恿出去的年轻人哪里知道,石头村简直就是这方世界的一片净土!
到了最后,石头村仅剩下了一些老弱妇孺、和不想走的村民。
*
杨婆婆没人知道她的真名,她也从来没说起过她的过往,或许只有老王知道。
陈子云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每个故事却又截然不同。
没人知,那这就是她不愿提起的过往。
*
在养伤期间,张承德告诉陈子云。
在魏国,穷苦百姓想要出头,几乎不可能。因为往上的路,都掌握在四个家族手中,连仕途也被垄断!
东阳崔氏富可敌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武昌赵氏满门公侯;
巴东刘氏私兵最多、兵权最大,在北边防着凶恶的羯人,同时控制着由北往南的所有商道;
桂阳吴氏更甚,由魏盛时便已经实际掌控了南地的一个州,使当地人只奉吴氏,不尊魏国。
皇权衰落至斯,也怪不得别人。
当今皇帝上官显是个十足的昏君。
虽贵为人君,却贪财好色。
其皇族上官氏更甚,与四大家族狼狈为奸贪墨军饷,兼并土地,买卖人口。导致兵民怨声四起,兵无斗志,民有菜色。
更有的人为了生存甚至卖儿卖女。
一时间各种讽刺的、诉说民间疾苦的童谣诗歌,纷纷在民间口口相传,有诗歌传:
前有胡虏逞凶狠,后有世胄掠民脂
蓝溪水汽无清白,饥民交寒谁人愁
夜雨冈头食蓁子,杜鹃口血饥民泪
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斜山柏风雨如啸,泉脚挂绳青袅袅
村寒白屋念娇婴,古台石磴悬肠草
……
皇帝对此视而不见,依旧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真真是只要孝敬到位,那便一切好说。
有这等君主臣子,魏国却仅仅丢了半壁江山,真是上苍垂青!
这种时代没人能力挽狂澜,因为中原的百姓习惯了控制,习惯了剥削。也许有人懂,能救百姓的,只有百姓自己。
但懂得的人默不作声,因为发声想要改变这一切的都已经消失。中原大地承平太久,阶层越来越坚固,苦的人只会越来越苦。
揭竿而起不是没有人做,但在这种时代下,连浪花都飘不起来。
一旦触及到上层的利益,招来的便是这个阶层所有人的敌视,一帮乱民又如何与之争斗呢?
*
“奶奶我去张爷爷家了,今天要练字!”经过这段时间磨合,陈子云说话已经不再磕磕巴巴,完全适应了下来。但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他总感觉有点别扭。
奶奶从厨房跑出来,急急忙忙地塞了两个类似烙饼的东西过来。
“快拿着吃,顺便拿一张给你张爷爷,早点回来,别贪玩!”
“哎,知道了!”
张承德家离陈子云家很近,百十米的距离,挨着王四家。而杨婆婆家则是在陈子云家隔壁。
陈子云刚走到半路,只见张承德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晒着太阳,看到陈子云过来,笑眯眯道:
“哟,子云小子不错,还知道给我老头子拿吃的来,不枉我那只老母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