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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听并不难区分的口音,再加上前面摆放看似随意、但却“巧合”地挡住了半边路的杂物和大车,裴玮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令他大骇的念头。
“不好!”
白袍贼军惯用阴计,这次莫非也……
裴玮刚要开口,却发现冲到最前面的骑兵已经停了下来,随后出现了骚动。越发有种不祥预感的他,立即策马赶了过去。
透过前面燃烧着的房屋和浓烟,裴玮看到了安济庄正中、那片晒粮食用的空地之上,五百名穿着清一色的制式盔甲、以及白色衣袍的贼人,正列着一个白色阵型,静默无声的列队堵在己方面前。
最前端的几排队列针对骑兵做好了准备,长枪如林,尾部拄在地上,枪头斜斜指向己方。杀机四溢的枪阵,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这不是红巾贼!”
短暂的失声后,有骑兵惊慌的叫了出来。
就凭那些才出现没几天的泥腿子,绝不可能排出如此齐整严肃的队列,更加不用说那整整五百套的制式盔甲了。若不是对方那身白色的衣袍,他们差点就以为看到了豫章的江州军同僚!
至于对方是哪支贼军,已经是明摆着了!
“中计了!”
情况很明显,贼人分明是早有准备,排好了阵列在等着他们。先前那些惊慌的呼喊,不过是为了诱骗他们上当罢了。
很多骑兵的心里,立即就萌生了退意。
然而,这支官军骑兵的下场,在他们进入安济庄的那一刻就已成定局了。随着战鼓声响起、旌旗往右边晃动了两下,大批弓手从两侧民居的屋顶现身,开始了整齐的射击。
一时间,箭如雨下。
三百名弓手出其不意的一轮攻击,当即射杀了三十几名骑手,伤者的数量几乎是死者的两倍!
在如此近的距离,盔甲已经不足以挡住箭矢的伤害了。
趁官军正陷入人仰马翻的混乱,正前方的陷阵营朝两侧分开,露出了被他们遮挡住的八具床弩。
“是床弩!”
一名骑兵比较眼尖,看到贼人竟然拉来了这种大杀器,不由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这声示警,顿时让官军骑兵大乱。
如果贼人只有弓手和正前面的步军阵列,八百多官军骑兵未必就会怕了他们。可这八具床弩的出现,彻底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开始慌乱了起来。
“嗖、嗖嗖!”
利器破空声呼啸传来。
经过调整后,八架床弩全部以近乎平射的角度,射出了二十四道堪比标枪的巨箭。
这种守城的利器射程超过抛石机,在眼下的距离,平射的杀伤力同样惊人。伴随着不绝于耳的惨叫、以及肉体被贯穿的闷响,官军前几排骑兵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出现了一支巨箭射杀好几人的情况,如同串在一起的人肉串!
如果是空旷的野外,床弩虽然厉害,但也绝对取得不了如此惊人的杀伤效果。也只有在安济庄这样的村庄内,骑兵只能沿着民巷直来直往,才会最大限度体现出床弩的威力。
“快!撤退!撤出去!”
眼瞅着贼军弓手们的第二轮箭雨落下,一个又一个同袍从马背上栽倒在地,心急如焚的裴玮,当即大声催促起手下。
若是动作再慢一些,等贼军的床弩第二轮装填完成,那他们的损失,只怕会大到一个无法承受的地步。
随着裴玮的命令下达,剩下的官军骑兵争先恐后地调转马头,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离。然而,联军精心做了这么多准备,岂会让这只已掉进陷阱的猎物爬出来?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轻微的震动了起来。
这种大群战马奔腾的动静,豫章的骑兵们再熟悉不过了。裴玮的心腹当即从马上翻身下来,贴着地面稍微听了片刻,精准地判断出了这支马队的数量:
“至少有一千骑!”
顿时,惊慌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很多豫章骑兵的脸上,甚至浮现了绝望之色。
整个豫章,算上那些世家的私兵,一共也不过一千四百骑。也就是说,这突然到来的一千骑兵,不可能是己方的援军,只能是贼军的马队!
前有狼后有虎,己方被堵在村庄里了!
当一支骑兵没有了足够的战略空间,甚至被压缩到一个村庄内,面临的结果会是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很快,联军的大批马队出现在村口。
白袍军的旗帜、鸿帮的旗帜、各路的反军……
尽管跟官军相比,他们显得过于松散,甚至根本称不上骑兵。但多了近乎一倍的人数、以及各种外力的因素,却足以弥补战力的缺陷。
“拼了!”
看到这一幕,深知自己无路可退的裴玮,下达了拼死突围的命令。
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生路,就是突破面前的千余马队,逃回豫章城,而且速度必须要快。不然等后面的贼人步军和弓手包抄过来,那这最后一线生机只怕也要离他们而去。
“与我杀贼!”
借助两者间不足百步的加速距离,官军骑兵勉强调整了阵型,强打士气跟迎面而来的马队冲杀到了一起。
“杀!”
联军这边的马队,也不甘示弱的呐喊起来。
陈子云的马队,以新加入的罗信九骑为箭头,进行了自白袍军创立以来,首次大规模的骑兵对决。
呼啸的风中,只听那阵阵厮杀、战马嘶鸣、金铁交击等各种声音,夹杂着伤者痛楚的呻吟,迅速在安济庄回荡起来。
一条条生命飞快的消逝,但立即就有更多的人填补了上来。
*
伴随着战马的碰撞、兵器的交击、铺天盖地的箭矢、狰狞的标枪巨箭、双方不断倒地的士兵,以及那大片在地上流淌的鲜红血液,无不诉说着此战之惨烈。
直到战后,逃过一劫的安济庄百姓,仍能看到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殷红血渍。
*
………
安济庄之战,厮杀远比预想的要惨烈!
这些官军骑兵,无愧于他们的精锐之名。在遭遇伏击后,哪怕面对数量远超自己的敌人,仍旧奋不顾身的血战到最后。
在裴玮的指挥下,他们很狡猾地跟联军的马队缠斗到了一起,让联军的弓手、床弩等在混战中难以发挥威力。
等战斗彻底平息下来时,八百名官军骑兵,还站着的已经不足一半了!
幸存的两百余名官军,身上几乎人人带伤,被联军马队压缩到一个很小的圈子。精疲力尽的他们尽管再不情愿,这种绝境下也只能投降。
联军这边,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原本数量一千三百的马队,打完这一场后,还能战的只剩下了六百出头。
就战损而言,联军这边有着这么多的优势,却打出如此结果,可谓是惨胜了。不过无论如何,陈子云的战略目标,此刻已经达成。
官军这八百骑兵等于被一战抹除,连带着还缴获了大批战马盔甲。靠手上剩余的机动力量,赵迁翰已无法再对联军构成像样的威胁。
城外的主动权,重新落回了联军这边。
这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结束后,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联军攻城了。
不过,眼下联军还是没敢在安济庄久待。这里距离豫章毕竟不远,在三十余万的流民大军没抵达前,还是少停留为妙。至于那些已经无用的安济庄百姓,也被他们顺手绑回了大营,留待日后攻城。
等豫章的官军发现异常,小心翼翼的派出哨骑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已经空无一物的村庄、还有怵目惊心的厮杀痕迹、以及那遍地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