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起来的绢布,有字迹,但是很明显的有涂抹的痕迹。
关羽送张辽不可能仅仅是一坛好酒,要是没写点信,那就不正常了。
可就是写信也就罢了,偏偏张辽还涂抹信件,这就让人生疑了!
“张将军,你这信?”
乐进侧头一问,瞧见张辽正在给武周倒酒。
“此乃云长与我写的,只不过天气潮湿,关平这小子保存不善,变成了这番模样。”
张辽叹了口气,这封信后半部分他没看懂,看来自己需要给云长回信,说一下这事。
“可否一观,兴许我能猜出来一些意思。”乐进微微抱拳。
张辽停下喝酒的动作,乐进这话是在怀疑自己与关平暗自勾结不成?
“尽管看。”
张辽自恃没什么可担忧的,他对丞相忠心耿耿。
护军武周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也听出来不对劲了。
关羽给文远写的私人信件,你乐进看做什么?
乐进既然说了,见张辽也应下了,直接拿起来仔细观看一番。
前面是叙旧的轱辘话,不重要,重点是后面。
美酒什么灌,什么时,什么火什么之类的。
“这是张将军自己涂抹的痕迹吗?”乐进指了指绢布上的墨团,摇头笑了笑:“还是新鲜的涂抹。”
乐进伸出手指,上面沾了些黑色的墨迹。
“嗯,新鲜的?”
武周努力拍拍自己的脑袋,辛亏方才没有喝多,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了抿。
“与我看看。”
武周接过来之后仔细观看。
“这意思怕是用酒把我们灌醉,约定什么时辰,举火为号,放关平入城吧?”
乐进慢悠悠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武周听到这话,咬了下舌头,疼痛让他脑子清晰起来了,在一看涂抹的地方?就是乐进说的这般意思。
“一派胡言!”张辽站起身来?怒目而视:“乐进,你是在怀疑我被一封信收买?”
乐进平静的把书信放在矮案上?仰头望着张辽道:
“张将军?你要是心中没鬼,大可不必涂抹书信?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我打开信件便是如此。”
张辽心中气愤的不行,本以为与乐进有些私人恩怨也就罢了。
可他竟然会怀疑自己对丞相的忠心!
这是张辽所不能容忍的。
尤其张辽先前是吕布集团?故而投降曹操后?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偏偏乐进说他对曹操不忠,当即就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我等皆是看见,你与关平那小子在两军阵前小声密谈,商量了什么大事后?
关平突然大笑?说有张叔父这句话就放心了,随即他又自觉失言,立即闭上嘴。
张辽,此事你作何解释?”
面对乐进的质问,张辽一时间都转不过弯了!
他为何就一直笃定我会与关平勾结?献城投降?
面对乐进的无端指责,张辽极其愤怒?恨不得一戟插死他,可这般操作?那就连武周都会相信自己谋反了。
张辽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脾气。
武周咽了下口水,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抬头看着张辽道:
“我自然是相信文远的?可此事确实该解释一番。
如此曹公远征关中?中原空虚,等到援军到来,我们在互相猜疑,合肥城早就守不住了,文远,勿要隐瞒!”
“我对丞相忠心耿耿!”张辽先是嚷嚷了一句。
乐进对于这种话直接就过滤掉了,他对张辽的确是有些看不惯,可此时孙刘大军在外。
稍有不慎,便会丢掉城池,辜负了丞相的信任。
他不想辜负丞相的信任,再加上张辽的表现,故而对他产生疑虑十分正常。
张辽心中十分懊悔,要是知道今日,早就该上报丞相,把乐进调走。
当初公明与云长在襄阳城下对饮练武,皆是未曾被征南将军曹仁怀疑。
现在自己不过是与关平在两军阵前说了几句话,接到了云长的一封信以及一坛酒,就遭到同僚的怀疑。
此事让张辽极为愤怒,他环顾四周,冷着脸速说了一遍与关平在战场上的对话!
武周与乐进都在慢慢的听着,企图从中寻找出破绽。
并且时不时的把人叫进来,复述一下当时在战场上的情况。
“如此说来,文远在两军阵前想要离间孙刘两家的关系,结果被关平用信给诓骗了?”
武周看着张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此子当真是心思歹毒。”
张辽猛然回想起,自己在两军阵前与他苦口婆心的说什么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这小子是比自己还要理的清。
怨不得关平能够诓骗曹丞相二十多万支箭!
可叹自己在阵前还以为这小子,就这种表现,真能骗过曹丞相的不真实感觉?
如今想想,大抵是自己同样被他给蒙骗了!
这小子,可真行!
“文远,可仔细瞧瞧,这封信是否为关云长的笔迹?”
张辽重新把绢布拿起来仔细观看,说实在的,他和关羽自从分别过后,从未写过信。
对于关羽的字迹,早也认不得了。
“这字有些丑。”张辽观察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可是云长的字写的也不漂亮啊!”
“兴许是关平那小子伪造的,就是想要离间文远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武周语气颇为肯定的说了一句,就算不是关平伪造的,他也决定把这件事推到关平的身上。
即使张辽与乐进平日里不和,有些许小矛盾,但大敌在外,一定要团结一致对外。
乐进被武周说服了,可是心中对张辽的怀疑,还没有散去。
关平狡诈是狡诈,但是他怎么就会用涂抹的书信来故意,诬陷张辽?
尤其是张辽乃是合肥主将,唯一能够监管他的武周也不相信,张辽会做出那种背叛的事情来!
乐进也有些不相信,可是墨迹如此新鲜,就好像张辽故意抹去一样。
再加上一碗就倒的美酒,事实摆在眼前,让乐进他心里警惕非常,满腹疑虑。
张辽知道乐进武周二人对自己心中还有所疑虑,遂开口道:
“我在出城前就已经定下了计策,乘其尚未完成集结,先给予其痛击,以挫败其攻破皖城的锐气,安定众心,然后可以守城。”
乐进与武周二人皆是沉默不语,一时间又想起约定时辰,举火为号。
合肥城守军本就比城外敌军要少上许多,在被里应外合,那绝对是守不住的。
尤其是他们与合肥主将张辽之间有勾结。
张辽一瞧他们这番迟疑的神情,就知道还是不相信自己,遂大怒道:
“成败之际,在此一战,诸位如果还怀疑的话,我独自出战!”
张辽当真是发怒了,被人怀疑的滋味,谁能轻易遭得住!
乐进虽然私下与张辽不和,方才又对张辽有所怀疑,但此时也微微抱拳道:
“我自是以公事为重,这是国家大事,方才只是想听张将军的计策如何罢了,我岂会因私忘公,我自是会与张将军一同出战。”
“好!”张辽唯有在战场上证明自己。
武周身为文吏,此时自觉担任守城的任务了。
“我现在就前去招募敢于出城迎战的精锐士卒。”
张辽扶着环首刀,自是下去吩咐宰牛,谁要跟他一同出城厮杀,自然要吃上好的牛肉,饱食一顿。
武周看着张辽出了营寨,看着乐进道:
“文谦心中有所疑虑是正常的,此信却是有些古怪。”
乐进点点头,开口道:“还望护军能够把此事上报扬州刺史,最好也要有个万全的准备。”
“我明白。”
护军武周叹了口气,发生这种事,他也不想的。
更何况军中有校事的存在,他就是想要帮张辽遮挡一二,都做不到。
~~
孙权的中军大帐早就立起来了,连带着帅旗在迎风飘摇。
“定国,我听子敬言,你方才用一封信离间了张辽?”
孙权摸着胡须看向坐在一旁用饭的关平。
关平端着碗,点点头,至于效果能有多少,他不清楚。
总之,人心这玩意,是最经不起考验的,至少大多数人都经不住。
“合肥城中必有护军,若是护军能够怀疑张辽,兴许对我们有利。”
鲁肃开口补充了一句,就怕关平这招没有用:
“可笑张辽那厮,竟然在两军阵前公然挑拨我们之间的矛盾。”
“他可是有备而来的,并不是随意的瞎说。”孙权接了句话茬,开口道:
“玄德一直说要出兵南阳郡,从年初开始,现在竟然还不发一兵一卒,到底在想些什么?”
关平放下碗筷,喝了口茶,看向孙权:
“吴侯无忧,张文远所言不错,我父就是在等合肥之战打起来,他好借机出兵南阳郡。”
关平话音刚落,帐内众人皆是看向关平,怨不得他会在两军阵前公然承认。
张辽并没有说错,刘备他好打算啊!
“南阳郡乃是一个碗样的地形。”关平指了指自己矮案上的碗道:“就算攻破南阳郡,皆是就可以威胁豫州、兖州。
而这两州皆是无险可守,乃是四战之地,即令能攻之,但是未必能守之,诸位懂我的意思吧!”
刘义隆北伐河南后,沿着千里黄河列戌置守,兵力薄弱。
黄河虽然险峻,却并非不可渡过,尤其在隆冬,河冰坚硬,可以吾船渡河。
征河南反倒会无功而返,只有从徐州入境,进攻河北,才能成功威胁到曹操。
否则就只能从汉中关中这一代入主中原。
然后以关中为根本,右据关中,左拥荆州,后仗益州,可以虎视中原。
关平觉得自己将来就算从襄阳领兵出发,也是配合他们,攻打洛阳。
届时希望江东能够占据广陵,挺进徐州,到时候可以牵制曹军,为己方获得进攻关中的机会。
真正不能守住豫州兖州疆土的是关羽,如何江东能攻占合肥、寿春便能够在淮南站稳脚跟。
关平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江东才是真正的获利者。
鲁肃对于战略方向上一贯很擅长,对于关平方才所言是极其认同的。
此次攻打合肥,占据寿春,确实是极其有利于江东。
而关羽他只能作为一支佯攻军队,威胁南阳以及兖州等地,让这些地方的驻军轻举妄动。
“主公,关小将军所言不错,箭悬而不发才最为有威慑力。”
鲁肃放下碗筷,拱手说道。
“哈哈哈。”孙权放声大笑,随即把筷子放在碗上:
“我自是不会相信张辽所言,这不是子敬一提,我有些好奇罢了!”
“主公英明!”
孙权微微摆手,随即笑道:
“既然如此,明日便开始试探攻城,我总不能也要等着什么时候下雨,在再做打算。”
“吴侯,可差人侍弄稻田,一副在这里长久驻扎的模样。”关平微微抱拳提议。
“为何?”
“给城内守军压力,他们都知道曹操远征关中,是没有援军来的,我们做出长久驻扎的姿态,
张辽等人必定会坐不住,想要出来寻机作战,届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同时挖沟做渠,为水淹合肥做好准备。”
“甚好,甚好!”孙权听着关平的计策,越来越满意。
关平真是贴心啊!
可是自家妹子那么年轻力壮的,怎么就肚子还没有动静?
莫不是刘备年岁大了,他不中用了?
对于有效合理的吞并刘备的势力,孙权的想法一直都是埋在心中的。
“定国,我那妹子在公安可是安好?没惹什么祸吧?”
“回吴侯的话,孙夫人她一直都吃得好,睡得好,不过。”关平话头一转道:
“倒是孙夫人她手下有些人不规矩,坏了主人的名声,我下令斩杀了两个,此后倒是好多了!”
孙权面色如常,他倒是听闻了这件事,因为些许钱财就给斩杀了。
就是杀鸡儆猴的手段。
倒是甘宁瞪大了眼睛,他可是知道孙尚香的性子,极其刁蛮,竟然被关平这么“欺辱”,都没有闹事?
当真是不可思议!
“杀的好,不知规矩就该杀一杀。”
孙权才不会在乎那些人得性命,他们又不是大族子弟,用不着在意:“阿斗近来可好?”
“哎,阿斗年岁不大,但太过贪玩,我。”关平欲言又止,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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