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原阳化寺内。
秦琅一身白袍到来,衙前的镇抚司守卫看到顶头上司到来,连忙上前出迎。虽然秦琅授任崇贤馆学士后,已经有段时间不来衙中,衙中事务也交与长史许敬宗代为主持,可他在司里的地位威望无人可及,更无人可代。
不说他是建司之人,仅是前段时间突厥来袭,京畿粮价应声而涨,粮食有价无市,人心慌慌之际,秦琅这个上司给大家打开司里小金库发放钱粮,让司里兄弟们家家粮仓积满,安心无忧,仅此就足够让秦琅深得大家爱戴了。
“三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听说三郎现在可是太子之师。”守卫的军官独孤燕云笑着请安。
“太子之师可不敢当,不过是帮着处理下馆务而已,你最近可还好,许长史在衙否?”
“职下很好,许长史此刻在衙。”独孤笑着将秦琅迎入衙中,一路小跑,恭敬无比。
一入衙门,司里上上下下,无论是官员还是胥吏,又或是差役们,无不叉手见礼,上前问好。
径直去了许敬宗的值房,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刘九正跟许敬宗发牢骚,许敬宗在那好言相劝呢。
秦琅咳嗽两声。
刘九窜出屋来,面带惊喜,“三郎怎么来了?”
许敬宗看到秦琅,面上虽带笑容,可眼里却有几分打量意味,甚至隐带不满。
秦琅一眼看破许敬宗这是怕自己回来,又夺了他的权,当下直接走到许敬宗房中,在主位坐下。
“老许啊,昨日我面圣之时,跟陛下举荐你任镇抚司丞之事,可陛下未允。”
仅陛下未允四个字,就让许敬宗不由的面色大变,脸色松垮。
“我也不知道你先前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但明显陛下气还未消呢,老许你就委屈一下,在这司里暂先委屈多做两年长史吧。”
许敬宗讪讪的叉手,“谢三郎替某美言。”
看许敬宗又老实低调了起来,秦琅大为满意。
“把司里兄弟们叫过来开个会,有重要任务。”
一听重要任务几个字,刘九倒是来了劲,“是啥重要任务?自许长史主持司务后,咱们司整天无聊透顶,偏偏还屁事规矩多,整天点卯开会的,又开不出个鸟毛来。”
许敬宗张了张嘴,见秦琅在那,又只好闭嘴了。
刘九瞧了眼许敬宗,“许长史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通知大家来开会啊,你不是最喜欢开会嘛,我跟三郎好些天没见面,正好先聊会。”
明明是下僚,倒弄的跟上司一样,可许敬宗刚被秦琅几个字弄的心灰意冷,此时也没心计较了。
等许敬宗出去了,秦琅提醒刘九,“许长史不说日常代掌司务,就算是品阶也在你之上,你不可对他无礼。”
“他算个屁,这司里弟兄们只认你做老大。”
秦琅无奈,“老许现在只是走点背运,可人家毕竟是潜邸旧臣,还是十,说不定哪天就时来运转了。而且他是文臣不是武职,这些人可是最为记恨的,不像咱们这些人,口无遮拦,但谁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刘九依然是那鸟样,“怕他个鸟!”
见此,秦琅也无话可说了。
等魏昶、赵安、张诚等一众人都到来后,秦琅也便正式把此次的秘密任务下达。
“大总持寺的法雅,三天之内,我要掌握他所有的信息,不但是眼下行踪,就是过去的经历也都要挖出来,哪怕是他怀在娘胎时的消息也要给我挖掘汇总,务必详细。”
魏昶捏着下巴,疑惑不已,“法雅可是长安有名的大师,先前更是深受太上皇和息灵王的宠信,经常得以出入太极宫和东宫的,前年,突厥犯边,法雅还集结长安千僧,要成立僧军去打突厥呢,引得太上皇极为喜悦,当时大总持寺的智实因为反对,还被陛下裭夺法服,驱除出寺呢。”
掌管诏狱的赵安也说这个法雅在长安名头极大,不但常出入宫廷,而且长安的勋戚宰相府第也是出入自由,深受上流社会的追捧。
秦琅呵呵冷笑两声,“一个和尚不好好的在寺里吃斋念佛修行,却整天东窜西跳,犹如倡优,你说这种和尚能是好和尚吗?”
刘九道,“要动他?”
“我可不管他是什么高僧神僧圣僧,但只要触犯刑律,那也一样难逃制裁。”
刘九顿时来了精神,“娘的,我早就看那些秃驴们不爽了,一个个装什么圣僧大师,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只会招摇撞骗,什么佛门圣地,反倒多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多说无益,拿到证据才行。”秦琅道。
“直接去拿人,三木之下,还怕不招?”刘九道。
“别这么粗鲁,你也说这人关系广,所以我们办案更得讲究证据,得铁证,明白吗?要无懈可击,任谁也找不出半点差漏来。”
镇抚使亲自定下目标,各校署立即围绕展开工作。
魏昶和林三都把自己的大网撒了下去,无数人手上街,许多暗桩眼线也都被激活。
大总持寺更是被全天十二时辰严密布控监视,法雅无论在哪,都保证他全天处于镇抚司的耳目监视之下。
档案房,正在不断的整理收纳关于法雅的各种档案情报。
法雅这种人,是经不起查的,随便查一下,就找到无数的罪名,不过秦琅没急,他要求对每一条罪名都要有足够经的起推敲的证据稳固。
这次法雅不过是个引子,他真正要钓的是裴寂,只是他没急,就这样一点点挖,最后挖到裴寂身上时才是无懈可击。
三天后,秦琅带着刘九、魏昶、林三还有许敬宗、秦用、阿黄等一众司里骨干,来到了大总持寺。
长安西南和平、永阳二坊,东半部皆为大总持寺,占地足足九百亩之多。
站在寺门前,不禁会让人疑惑,这京师长安城中,佛家居然能有如此力量,哪怕因为太上皇退位前的一道抵制佛道的诏令,这大总持寺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这座佛寺建成至今不过二十来年,仁寿三年,前朝文帝为其亡妻孤独皇后祈祷冥福所建,原名禅定寺,寺里最有名的是那座高达三十三丈的木塔,总高十三层,由当时最有名的建筑大师宇文恺亲自设计并监造。”
秦琅扭头,回头看着身后的归义和昭行坊,“那这边的寺院也是大总持寺的?”
“那边不是,那边是大业年间,炀帝杨广为其父杨坚所修建,规模建制与禅定寺一样,亦有十三层浮屠木塔,名为大禅定寺。”
这两座占了四坊一半之地,足一千八百亩地的大小禅定寺,入唐后改名大总持和和大庄严寺,两寺中的双塔,亦是长安一景,算是城西南的地标。
法雅便是在大总持寺中修行。
秦琅突然想起来,好像历史上睡了高阳公主的辨机和尚,似乎也是这大总持寺的?
这么说来,这大总持寺看来还真是风气不行啊,建成不过二十余年,却总出妖僧污师。
大总持寺门前,听闻知客僧通报翼国公率镇抚司官员前来,寺中住持道岳和尚领道宗、辩相、法雅等和尚出来相迎。
“见过秦学士!”
住持道岳和尚看着倒是挺正派有行,还挺礼貌。
秦琅很客气的上前先递上一张贴子。
“辩机!”
道岳和尚喊出一个沙弥来,也就七八岁模样,小光头剃的锃亮,容貌十分俊秀。
这小沙弥上前先对秦琅双手合十,然后接过那贴子。
秦琅细细打量着这家伙,看看时间,估计历史上睡高阳公主的就是这小子了,据说贞观时本来也是一个有名的高僧,精通不少佛经,还帮着唐僧玄奘翻译西天取来的经文,可谁知后来居然跟高阳搞到一起,最后丢了性命,也是可惜。
辩机把那贴子并没有呈给道岳和尚,而是交给了法雅,大总持寺里,道贺是住持,法雅则更多是负责俗事这块的。
法雅目光一瞥,见贴上陈列着一些捐献的香油钱帛,只是数量有些少。要知道大总持寺的名头可是非常响亮,无数善男信女来上香许愿,那些贵族高官名门来上香,更是出手不凡。
往往一次捐献十万甚至数十万钱的香油钱。
而秦琅这贴子用的是黄麻纸,可上面却写着敬香百支,油十斤,然后没了。
这算啥进献?
秦琅笑呵呵的问法雅,“大师莫不是嫌某的香油捐的少了?”
法雅把贴子扬给其它几个大和尚看,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佛渡有缘人,岂会在意这些俗物。”
秦琅心想,你们的佛只怕不渡穷逼,要不然,你干嘛一脸嫌弃?
道岳和尚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其它几位和尚看向秦琅的目光,就有些变化了。
秦琅也不理睬他们,“不知可否方便入寺一观?”
道岳和尚道,“施主请!”
法雅却在那里阴阳怪气的问,“不知道秦学士是来烧香礼佛,还是有他事?”
秦琅望着法雅,眯起眼睛,“其实此来主要是要来找法雅大师的,不过既然来了宝寺,便顺便烧几根香吧。”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