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想了想,“谈殿若反,能当三五日草头王,但必死无疑,现在顺从天命,接受封赏招安,这个世封都安刺史,倒是能让他家坐享二三百年富贵,值。”
“是啊,很值,谈殿也不傻,冯盎、陈龙树、李袭志这些岭南枭雄,都一个个的臣服效忠朝廷,他又安敢螳臂当车?先前也不过是有些狗急跳墙而已,一旦有点退路,他都不至于跳墙的。”
说白了,其实岭南人造反,朝廷是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岭南人造反,又有几个真正成功过的?赵佗建南越国,可赵佗他本身也是秦国南征军团的官员,并不是岭南土著。
他建国倚靠的也不是蛮人,而是当年南下的秦国军团。
南蛮们根本没没什么有眼光有格局的能人,再怎么跳,稍给点甜头,再挥舞下大棒吓唬吓唬,便都会立即认怂的。
“给谈殿的条件确实不错了,可如何能保证谈殿归附后,其余的溪垌蛮们也归附呢?”许敬宗问。
若仅收买了一人,也不行吧?
“这也简单啊,谈殿都能招安,其它酋长们还不能吗?就如对越城蛮一样便行,于各大山里,多设一些羁縻县,委任那些溪垌主任县令等便是,若是一些部族大势力强的,便干脆设羁縻州,任他们为刺史便是,实力再强些的,也可仿对谈殿一样,再划一块地方出来,做为世封地赏赐给酋长们,如此便行了。”
再加上点通商啊,承诺不编户入籍征税等,相信那些蛮子便会很愉快的接受的。他们会认为战胜了朝廷,逼迫朝廷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却不知道,表面上他们赢了,可实际上朝廷更不亏,最差也只是恢复到了过去蛮人自治的局面而已。
但实际上,只要蛮子们不再跟朝廷敌对,不作乱,则朝廷便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南下岭南,通过通商交易等,一点点的渗透影响。
先开市集,再开驿站,然后还可以再移民屯田,设立军站、堡垒、部署军府等等,慢慢的,他们就会发现既离不开中原的商货,也甩不开朝廷官府的治理了,就算有朝一日想反了,可那些军城堡垒,土团乡兵等,也会如一把把抵在后背上的尖刀一样,让他们不敢动弹。
要对付蛮子们,其实就一条,稳,不要急。
要跟烘焙小鱼一样,得最小的火慢慢烘焙,心急火大就会烧掉,味道不是苦了,就是化为了炭,浪费了。
小火慢慢烘,最后就能得到又酥又脆的小鱼干了,入口即化,美味不得了。
其实南蛮不能跟北胡游牧民一样对中原造成巨大威胁,最关键的还在于生活方式,蛮子们生活在那山里江边,他们跟农耕文明一样,其实都是聚居的,也是较为固定的,部落间相对封闭,更难形成统一。
甚至会长期内斗消耗,使他们无力走出大山去。
可他们的内斗,却又不如游牧民那种野蛮征服,年年打,代代斗,也就那样。不像草原上,一二百年,总会有一个部族崛起,然后征服其它部落,统一草原,继而形成能够威胁到中原王朝的强大草原势力。
南蛮一般不会,他们很封闭,斗来斗去也就是那百十里范围内的内斗,始终很难走出那个狭小的圈子、难以走出封闭的大山,且技术、战术等都会始终比中原落后许多。
朝廷只要把他们分化分化再分化,然后慢慢煎就好了。
当年秦朝五十万大军强攻岭南这种方式,其实并不是最优的。
秦琅目光落到岭南地图上,在郁江上游,左溪右溪汇聚所在,一座邕州城有些孤伶伶的立在那,邕州城以西,左溪、右溪、都泥江这三大河两岸流域,数以千里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扇形面上,一片空白。
只有莽莽群山,三江奔流,那里一个州县都没有,连羁縻州县都不曾设立,可知这是一片完全由俚僚蛮甚至是夷人所控制的真正蛮荒之地。
相比起东边来,那边更蛮荒,更落后,而他秦琅的封地,就在那片空白地图的蛮荒世界的大山东南面山脚。
所以理论上来说,秦琅的那块地盘很不错,一来靠海,二来靠近安南核心交州,交通便利,也有坚城可倚。
最关键还在于有很大的拓展空间。
秦琅只要往东北山区扩展,理论上来说,只要他有本事,那么仅左江上游就有一千二百里流域可代开拓。
这还只是从谅山到邕州(南宁),而左江北面还有右江,也是一千多里流域,右江北面还有都泥江,就更不得了,源出云贵高原,在邕州境内就有一千多里,而其上游还有云贵的北盘江和南盘江,都泥河后世也称为红水河,红水河与上游南盘江足有两千里。
上游的南盘江北盘江,现在一样都是蛮夷占据的蛮荒不管之地。
秦琅真有本事的话,那真是想打多少地盘就有多少地盘,甚至世世代代子孙都有开拓的空间。
当初秦琅选择这里,也是看中了这其中一点。
邻交州靠海岸,保证不会封闭落后,而背后是无尽的蛮荒,可供后面持续开拓发展。
秦琅给谈殿又写了一封信,然后还派冯山和阿黄替他去南平迎他。
谈殿很受用,尤其是他手底下那些垌主,还有来自左右溪的蛮王们,在得知了秦琅对于所有的溪垌都会宽仁优抚后,果然都不再提做乱对抗了。
秦琅让各溪垌蛮自己报部落人口,地盘,以此为依据来给酋长们划分州县地盘,授封刺史县令等官职,甚至是给世封等。
于是乎,蛮王们纷纷让手下把各家的虚实底细都造册,还画上了溪垌详细地界路线等,以此来向秦琅讨虚。
他们并不知道或者说并不在意,他们此举,已经把自己的虚实底细全都透露给了秦琅所知了。
“我有三千户,怎么也得一个刺史了吧?”
“那我扶三是整个左溪蛮的盟主,难道还不能跟谈殿一样得个世封刺史,再来一个郡公爵位?”
“就是就是!”
蛮王们一个个欢声笑语,在那里讨论凭自己的地盘、人口、实力,应当能讨个什么样的官职爵位呢。
他们甚至迫不急待的让人开始替他们写信,直接随这些地图帐册先送到浔州去,直接向秦琅讨官索爵。
······
浔州,桂平城中。
八月中秋。
秦琅特意让人去打了许多飘香的桂花,然后做了好些桂花糕点。
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端午节南下的,到了中秋节还在半路上。
桂平的秦琅属下,这个时候都不免思乡起来。
一点桂花糕,完全是长安做法,倒是让大家吃了后越发的相信家乡了。
在岭南一百多天,倒是完全适应了岭南的气候了,而且天气也终于凉爽了起来,平时也不用顶盔贯甲,不用顶着烈日行军,也就不会中署,喝喝凉茶,搽上花露水,点上驱艾草,日子倒也过的平顺起来。
不过今天,吃完桂花糕的众人,又不得不穿上铠甲,骑上战马。
无他。
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里,许多蛮王酋长们入城来参见宣相。
宣相要求,要在这些溪垌蛮王们面前,好好展示一下大唐的实力。
全副武装,披甲上阵。
好在今天老天也不错,是个没有太阳的阴天,还一直风不断。
吹着风,大家在营里叫嚷着相互披甲。
红色的甲绊紧紧的勒住甲片,有人喊,“他娘的怎么还胖了?”
“嗯,我也胖了。”
人仅人胖了,甚至不少人的马居然都胖了,这些马也已经适应了岭南的气候,吃的好也轻闲,于是马儿也都膘肥体胖了。
甲叶擦的锃亮,武器也全都擦拭发亮。
当鼓角响起,一个个嬉皮笑脸的骑士、武士、侍从们都收起了笑容,不苛言笑。
家将们骑马在集结的阵前喊话。
“老子不管你们平时怎么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可今天是校阅,更是战斗,每个人都给我拿出最好的状态来,谁要是今天在那些蛮王面前,丢了宣相的脸,回头我就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爆出山呼般的吼声。
“都准备好没?”
“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
鼓角阵阵,一队队兵马出发。
走在最前面的,是秦琅的仪仗队,身高两米多的巨汉骑着匹雄骏的大宛马,高举着五米多高的旗帜走在最前面,左边一个手持丈八黑漆马槊的护旗手,右边一个手持着丈八斩马陌刀的护旗手。
三人威风凛凛,仿佛天神下凡。
在他们的后面,是枪骑兵小队,弓骑兵小队,甲骑具装铁骑兵小队,然后是陌刀重步兵骑马小队,再是弓弩手骑马小队。
这支旗队过去后,是军乐队。
战鼓、号角、令旗,他们吹吹打打,演奏着激昂的军乐前进。
在他们的后面,秦琅的五个亲军都,全副武装依次通过,附离狼卫铁骑兵,银鞍铁禄轻骑兵,横冲射雕山地步兵,银枪效节重步兵,黑云长剑轻步兵!
骑士方阵,武士方阵,侍从方阵。
后面甚至有重弩战车方阵,辎重车上架着八牛弩杀气凛凛的过来。
最后则是辅兵方阵,几千长安流氓罪犯们手持长矛、横刀,背着弓箭雄纠纠气昂昂,一脸杀气的走过。
秦琅的几千人马,排成了数十个大小方阵,硬是走出了数万大军王师的气势,城门楼上,秦琅坐在那里受阅,左边是陈龙树,右边是谈殿,旁边还有左江蛮王扶三等一众蛮酋们。
当一个个精锐方阵气势昂扬的从面前经过,蛮王们的脸上表情也是越来越惊讶,最后一个个几乎全都呆滞。
秦琅很满意的欣赏着他们的样子,效果很好,震住他们了。
谈殿还算沉的住气,可许多左右溪过来的垌主们却都已经跟屁股生疮一样,在那里扭来扭去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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