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松州,十分凉爽。
秦琅站在半山的松州城中,看着远处洁白的雪峰,还有雪线以下的青山和绿水,上一次来已经是数年前了。
数年间,这里又有了不少变化,虽然松州远没有秦琅的封地武安州发展那么快,但秦琼在此经营多年,这个川西门户也还是在这十年里大变样了。
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
背后就是成都平原,一条岷江连接成都,直汇长江,东入大海。西面连绵的甘松岭,则成为川西门户,蜿蜒的河谷孔道,近年已经成了繁忙的商路。
因为吐蕃突然大举来袭,松州城中因此滞留了大量的商人和货物,每天都还有商人入城,到此后也不敢再往前了,只能与货物一起滞留在松州等候消息。
西边也有源源不断的羌部往这边撤来,每天都有一伙伙的羌部退过来,也带来了各式各样的传闻和消息,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商路断绝,关防森严。
松州城倒是比平时还更加的热闹和拥挤了。
在秦琅抵达松州后,这座躁动不安的城池安稳了下来,也引来了更多附近的羌部氐部以及商人等,魏公在此,松州无忧也。
走在这座用石头垒起来的山城中,感受到的仿佛是异域化外的世外桃园,风光独好,汉蛮在这里和谐共处,商业贸易兴旺。
秦琅带着兄弟几个用了几天时间,巡视了松州的城防,还到甘松岭等重要关隘堡垒巡视,慰问将士,探听敌情,顺便也瞧了瞧如今松州的各方面情况,包括秦琼这些年在松州置办的家业。
松州多山,山多地少,但松州有泯江等不少重要河流,也因此拥有许多河谷地,近年在秦琼的主导下,移民屯边,建立了许多屯庄屯堡,开设了许多屯田,甚至引来了许多商屯。
松州这些年开垦了无数的耕地,数量很是惊人,其中宁远军的军屯数量甚至完全足够自给自足,还有多余储备。而松州招来的商屯,采用的是用奴隶集中耕作的大农庄方式,每年也都能生产许多粮食,这些粮食直接供应松州本地所需,避免了松州从益州平原运来的巨大成本和时间花费。
可以说这些年松州日渐兴盛,军屯商屯和移民屯田的粮食自足,是一个关键。除了垦荒种植,秦琼还推动畜牧养殖业发展,又搞茶叶和草药的种植,以及矿产开发等。
加上商路的开发,使的松州如今成为川西最重要的贸易商埠,商旅不断,货物不停,带动着松州也有了不错的手工业发展。
转了一圈,秦琅越发感叹秦琼在这里真不容易。
既练出了一支精锐的宁远边军,甚至还把羌氐诸西戎部落也整的服服贴贴,一支数量不少,精锐能战的松州团练也是相当了得。
他可以肯定,如果秦琼不是突然病逝,就算吐蕃二十万来袭,秦琼仅凭手中这支兵,也完全能够拒吐蕃于国门之外,不给他们半点可趁之机。
这里城防坚固,兵精粮足,训练有素,虽然宁远军总共才五千人,还要兼领党项诸部,实际防区极大,可他们的实力也确实是摆在那的,在最艰苦的地方,却是最坚硬的一支边防军队。
他们除了戍边、训练、巡逻之后,甚至还能抓住时节,屯田耕种,放牧养殖,做到自给自足,还能有富余做为战略储备,以及上缴国库。
在秦琼的镇守治理下,松州这里汉羌一家亲,再没有过互相袭击攻掠的事情,就算是偏僻的山区道路上,商队也不用担心被打劫,在松州境内是安全的。
曾经有商人在出了松州后,在党项羌的河曲被劫,秦琼立马命令拓跋赤辞给交待,让他查明袭击者。查出来后,秦琼不让拓跋赤辞动手,亲自带着宁远军奔袭八百里,将那支胆大的党项羌部包围,然后把参与了袭击抢劫的一个个抓出来,带回松州,公开审判,明正典型。
又一次,在紫山南的白兰羌境内,有商队被越界的吐蕃人劫掠,秦琅立即命宁远军追查,查明后,宁远军八百轻骑越过牦牛河,深入敌境,攻入那个千余帐的部落,最后强行把参与劫掠者统统斩首,然后带着首级,还有被抢的货物,以及被掠的商队成功返回。
如此再三之后,从此不但松州境内十分安全,基本上再没有大股的抢劫商队的事情发生,那些什么山贼马贼也都消声匿迹了,一些以往经常会客串下马贼的羌部牧民,氐族山民等也都老实本份多了。
一些真正的山贼马贼要么接受招安,成为边军一部份,或者弃贼从良,要么就是远循他乡,再不敢留在松州。
哪怕是在松州附近百里,都不敢呆,就怕宁远军的巡骑。
宁远军巡骑,外号夜不收,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经常一人三马,纵横无敌,他们曾越过牦牛河孤军深入吐蕃境内数百里歼敌,也曾扫荡松州群山河谷拜访每一个寨子。
这些人训练有素,骑射了得,杀敌必割首级,然后将留下的无头尸封土成京观,这些年,松州及其附近数百里之内,松州宁远军夜不收巡骑留下的大大不下百座。
小的京观可能也就十数人,大的据说上千人。
反正是能婴孩止蹄的一支神兵。
而除了宁远军精锐,夜不收骠悍,松州的移民也相当勇猛,他们带刀而锄,带箭而牧,一个屯庄,就是一个堡垒。屯中青壮,忙时务农耕种放牧,闲时都要组织射箭、刺枪,村村都有乡勇队,每到春冬时候,松州都督府都会开始追集点兵演武。
松州几乎全民皆兵,人人皆可战。
这里地处边陲,毕竟还是较为偏僻,条件也没那么优厚,移民们的生活其实也很艰辛,他们开垦荒地,从无到有的建立新家园,日子一点点变好,有了自己的田地,房屋,牲畜,所以他们格外珍惜,对于自己的财产和家庭,格外的爱护。
就如现在,吐蕃大军来袭,各种传闻,有说三十万众的,有说二十万众的,可松州境内除了松州府城以及几个县城,下面还有许多乡村屯庄,各个庄子里的百姓,基本上就没有放弃家园退到府城县城去的,他们早就武装动员起来,誓要人在家在。
“松州的天好蓝啊,比洛阳的天蓝多了。”
年轻的齐国公、松州都督秦珣感叹着,他从没见过这么蓝的天空。
老四骑着匹骏马,则感叹着这里阳光好,“阳光好大,可是却不觉得晒,总是很清凉的感觉。”
秦琅笑笑,“这里还很民风彪悍,你看这里的人都是执刀带弓骑马的,几乎人人都是战士,就算是妇女和少年,也都十分勇悍。”
“阿兄,既然我们松州宁远军兵马强盛,何不主动出击,区区丑蕃,岂能让他兵临城下?”老五道。
老四也是跃跃欲试,“咱们松州有如今可不容易,都是阿爷辛苦建起来的,那些城外的屯庄、矿山甚至是牧场等,还有那么多百姓在,若是放吐蕃人进来,到时还不知道要损毁破坏多少,咱们应当御敌于国门之外,主动出击!”
“甘松堡和宁远城都扼守关隘,十分险要,咱们何不在那迎击吐蕃贼?”
几位秦家少年郎初生牛犊不怕虎,见过松州军民的彪悍后,都没把二十万吐蕃军放在眼里,都喊着要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这份胆气,倒是让秦琅很满意,不过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骄狂轻敌了。
吐蕃再怎么说也是二十万众,哪怕是拖家带小的来,那其中真正青壮之兵也肯定得有四五万人,以吐蕃这些年在高原纵横无敌手的态势,他们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过于轻敌,肯定要吃大亏。
巡视一圈再回松州城。
秦琅一身孝服来见诸将。
此时松州这里,也是大军云集。
宁远军五千兵马,除了驻防在甘松岭外的党项、白兰、多弥等境内的一千骑,现在暂时失去联系,其余的已经都全部待命。
松州团结军也都已经动员起来。
甚至是各县乡的乡勇,以及境内羌氐诸部青壮,也都已经开始动员。
益州大都督府也已经开始往这边增援物资粮草军械以及兵员,南面的维州,西宁州也都在加强警备,随时能往这边增援。
大战在即。
“党项、白兰、多弥诸羌,联系上没有?”
“一时还没有消息。”
秦琅对此倒也没太在意,“再多派一些人马出去寻找他们,带上某的命令,令诸羌先各自集结,先不用赶来松州会合。”
韩威诸将听了大为不解,眼下大战在即,不正应当把诸羌召来协从迎击吐蕃大军吗,怎么还不用来?
秦琅拿出地图,在松州那位置一点,然后一直往西划。
最后直到了西面黄河边。
“这里!”
诸将望去,却见秦琅指的位置正好是黄河九曲第一弯的位置,那里也是黄河与白河交汇之处。
距离起码六百里外了。
“让党项、白兰、多弥三羌,集结之后在此会聚,待命!”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