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就在殿中卧榻休息,诸公远看一眼,不要近前打扰。”高护先让人打开殿门,让六位枢密远远看了眼,然后便让把门再关上,他把几位枢密请到廊下一角。
“如今出了一件紧急的大事,齐国公秦俊、宿国公程处默、彭国公牛建武、鄂国公尉迟宝琳还有历城县公秦理等秦氏一党,居然纠集了数百家丁亡命,正妄图闯入宫中,图谋叛乱,诸公,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岂能容忍,还请诸位执政,即刻发下调令,调禁军讨平乱贼。”
消息太过惊人。
萧嗣业刚刚匆匆一瞥,确实看到了皇帝,但隔的太远,什么也看不清。
此时听说秦俊等带兵闯宫,心中更加震惊,却又没马上出声。
薛仁贵、李何力、李社尔等几位枢密也没立即吭声。
“诸公,你们何意?”
李社尔突然道,“我想要见一下为圣人诊治的御医们。”
“这都什么时候了?眼下当平定叛乱为先!”
李何力居然也要求见御医。
高护气的额头青筋直露,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嗣业这个时候也出声了,“政事堂和翰林院的诸公也应当进宫了吧,请他们都过来一起商议对策吧。”
高护感觉局面对他越来越不利了。
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肯顺着他往前走。
“逆贼都已经杀到北门外了!”他高呼。
薛仁贵却只道,“玄武门重兵把守,且戒备森严,何况北门外又驻有北衙禁卫诸军长上各营,区区几百人而已,不足为虑,眼下还是先把诸公请来吧。”
廊下一时寂静。
短暂的对峙后,高护只得妥协了。
他一边派人去请其它重臣们前来,一边让心腹多调人手过来,做最坏的打算,同时让人把韦后和十四皇子接来。“带人去把秦皇宸妃、秦淑妃控制起来。”
没有高护在旁边,六位枢密使互相望了望。
“你们怎么看?”薛仁贵最先开口,一边说一边目光望向紧闭着大门。
萧嗣业平缓的道,“高护说圣人有口诏留下,要立十四皇子。”
薛仁贵瞧了他一眼,“无凭无据。”
李何力也很直接的道,“立储乃大事,当待圣人清醒之后,于两府诸公面前,亲口公之于众,然后由翰林院学士承旨草拟册立诏书。”
而李社尔更是直接发问,“十四皇子非嫡非长,此事值得怀疑。”
萧嗣业想了想,“北门外的事情,怎么说?”
“若真有此事,那秦俊程处默等人行事也太过鲁莽了。”
若高护所说为真,他们真的在这个时候带兵冲北门,那就是谋逆作乱,这个事情可是没法洗的。
“确实是冲动了。”连李社尔也如此道,他跟秦家关系亲,甚至都开始担忧自己也将被连累了。
因为先前苏氏等兵变失败在先,所以此时倒也没人认为秦俊他们这几百人能成事。
守好玄武门,谁也进不来。
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失败。
到时不管是等天子醒来下诏追责,还是两府两院的相公们在此决议定罪,都将是一番大清洗。
片刻后,以李义府、萧沈为首的政事堂诸公和以李安期为首的翰林院诸学士们也都来了。
一众紫绯大臣们,此时都是神色不定。
众人刚落定。
“诸公,秦俊等谋逆做乱,还请速做决策,发令调兵平乱。”高护催促。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
李社尔旧事重提,“高宣徽使,可否先把为圣人诊治的御医叫来,跟诸公说一下圣人的病情。”
“郡王,还请枢密院先出令发符,及时平定逆贼。”高护道。
六位枢密使一起点了点头,萧嗣业便道,“某与薛公这便一起署名发令。”
枢密院发令出符,那边握兵的中尉、中郎将们才能出兵。
高护一直在催。
萧嗣业只得亲自写调令,调令还未写好,一名绿袍宦官连滚带爬的跑过来。
“不好了,左神机营谯郡公周伯渝斩左神机军中尉高仁附逆叛乱,左神机营皆从逆!”
萧嗣业神色郑重起来。
高护更是脸色变得苍白许多。
那边中书令李义府面色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萧嗣业写好调兵令,薛仁贵核对,正要一起署名,又一名宦官跑了过来。
“右神机营中郎将燕郡公屈突诠也反了,右神机营皆反!”
“内给事中高福,他也反了!”
“百骑营数百骑附逆从贼,百骑营内大乱!”
“千骑营闭营不出,无人拦截逆贼!”
······
“报,不好了,左千牛军中尉刘思恭反了,他在玄武门上突然发难,连杀数将,其心腹也一起发难,杀数十人,已打开玄武门,引秦俊等叛贼入宫矣!”
“叛军三千余众正杀过来!”
······
所有人目瞪口呆。
薛仁贵拿着那张调令愣在当场,玄武门已经被突破了。
这······
高护也慌了,怎么也想不到,高福和刘思恭居然也反了。
一个是他倚为心腹的义子,一个是跟他结拜的义弟,居然都反了,他却还一直倚为心腹,委以重任,让他们去阻拦秦俊。
萧嗣业望向众人,发现此时许多人心不在焉,明显已经在各自算计,另做打算了。
高护试图做最后的反抗,他准备让人把皇帝和韦后、十四皇子以及一众宰执等都带走,往南边走。
“萧公、薛公,调令拟好没有?”高护冲过来,一把就要从薛仁贵手里抢去那张刚写好的调令,然后招来手下亲信。
薛仁贵却是后退两步,然后直接把那张刚写好的调令给撕了!
高护目瞪口呆。
调令已经写好,他只要拿到,就能去调兵入宫。
只要能撑过这一波,拖延一些时间,那么依然还有胜算,秦俊等人毕竟是兵变谋乱,是叛逆。
天子、朝廷宰执在这,那大义还在这。
薛仁贵居然反复。
而秦俊他们来的更快。
秦俊那也是三十多岁的人,曾经也是在洛阳读书、入宫侍卫过,又在吕宋征讨土著,带兵经验很丰富,哪不知既然发动,那就得雷霆之势。
这次行动,本质上就是一次斩首做战。
而程处默、牛建武那更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久镇边疆,还在枢密做过执政,官职爵位都是凭真刀真枪的干出来的,当他们秘会秦琅,知晓了宫中的突变后,也是第一时间支持先发制人。
绝不能坐以待毙。
当然,他们敢于如此发动突袭,最重要的还在于秦家在洛阳多年的经营,京畿诸军、以及宫中都有秦家的暗桩和心腹。
秦俊等带着三百多人就敢冲左神机营,不仅是因为屈突诠跟秦琅、程处默等曾经是一起打马球、射猎的好友,更因为大家都是军功派的,再一个就是在营中的高福更是秦家的死士。
就算屈突诠关键时候畏缩,或者反水,有高福这个死士在都能突其不意的斩杀屈突诠和高仁,而在左神机营中,秦家还有不少自己人,程处默牛建武他们也有些自己家族子弟或门生故旧在其中,毕竟北门禁军,里面本就是勋戚将门子弟们的一条必经之路。
左神机营是关键的第一步棋,但最关键的还是玄武门。
刘思恭居然也是秦家的人,这是事先绝不会有人知道的事情,他就如同当年圣祖发动玄武门宫变时的常何。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当然,就算刘思恭未能处在这关键的位置上,秦程几家也还是在玄武门上有些自己人的。
正是基于这些条件,秦俊和程处默他们才决定雷霆一击,先发致人。
他们不是苏瑰也不是丘行恭,冒然闯到玄武门下,然后被杀光。
高护等宦官在假传军令,秦俊也在假传军令。
结果却是完全不同的。
高护他们连派往玄武门的左千牛军中尉刘思恭都是秦家的人,连自己信任的养子高福,都是秦家人,这种仗不没开打就输了。
皇帝瘫痪在宫中,生死不知,这种时候,就看谁人脉广,谁威望足了。
······
玄武门距离九洲池太近了,进入玄武门没多远,便是九洲池的西畔。
包围九洲池。
秦俊等登上龙舟便往西洲岛而来。
此时因为高护等人有意封锁消息,其实宫里宫外,基本上都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们既不知道皇帝突然中风,甚至都不知道皇帝在九洲池。
许多宫中的侍卫宫人甚至都毫不知情。
政事堂枢密院翰林院都被宣徽院有意隐瞒,被假传诏令接入宫中,他们错过了最关键最宝贵的一段处置时间。
否则,就算皇帝中风瘫痪,但是只要两府两院正常运转,都很难有这么大的缺漏。
当然,若是高护等不封锁消息,不试图控制朝政,秦俊等也根本无须要兵行险着。
龙舟驶近西洲岛。
一群宦官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武力抗拒。
一阵箭雨过后,秦俊等披着重甲跳上岸,持弓刀马槊大开杀戒,片刻之后就已经将那些顽抗之人杀的七零八落。
越来越多的甲士登岛。
秦俊等直接包围了凝华殿。
“阉人高护谋害圣人,我等奉旨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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