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城,洛水河畔。
茶楼酒肆里一个消息正在飞速散播着,今日早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许敬宗、李义府同时金殿辞相。许敬宗以年老乞骸骨归乡,而李义府则是自称病笃难再任官辞相。
虽然天子殿上没有接受辞章。
但这不过是给宰相该有的礼仪面子。
学生们兴奋的谈论着,“想不到太师还真说话算数,之前怀英你跟我们转述太师的话时,我们还以为这不过是他借机行缓兵之机而已,没想到还真雷霆风行了。”裴炎兴奋的道。
魏元忠倒是依然带着几分怀疑,捏捏拳头,“笑面虫和李猫真会辞相?会不会是他们有意一唱一和?等拖上一两个月,会试一过,到时好多士子也都离京了,而且拖的越久,只怕越多士子会听信朝廷的说辞,到时再想聚拢起来做事就难了。”
六君子中的李敬业是英国公李绩的嫡长孙,不过因为李绩太上皇还在位时就被赶去了西京养老,李家也没有机会参与拥立新皇,所以如今新朝当权的虽是军功派,却跟英国公府没什么关系。
他道,“我也觉得有些太不可思议了些,谁不知道许敬宗和李义府那都是秦太师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直接让这两人辞相,他舍得自断臂膀?”
狄仁杰还是比较相信秦琅的,尤其是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越发认为秦琅是个高风亮节的柱国元老,“太师一直在说,等朝局安稳下来便要返回吕宋了,我看太师并不想久留洛阳,更没有把持朝政的意思,否则之前,又岂会辞去那些兼任要职。”
几个年轻的士子,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李敬业的叔父李思文早年跟着秦琅南巡,还跟秦家联姻结亲,取了秦琅之女,这些年一直跟秦家关系很近,在英国公府属于一个另类,李思文如今是右羽林将军,走的就是秦家这边的关系。
虽说如今的南北衙二十四卫军的大将军、将军,已经完全演变成了将领们的军衔,跟武散官类似,并没有了实际的职权,平时这些官职也不能统兵,出去打仗等也一般是以某某道总管领兵,或是以某某都督领兵镇守边疆。
京师中少数几个能领兵的大将,一般也都是以检校屯营兵马,或是其它之类的差遣名领兵的,跟这些大将军将军的军职无关了。
可毕竟是从三品的武职。
代表着紫袍亲贵,更别说成了诸卫将军后,以后按班迁转,也有了出外任都督或是拜行军总管领兵出征的资格。
你要是连诸卫将军都不是,又哪有资格出镇边疆或是领兵征伐呢。
李敬业一直觉得叔父李思文骑射本事或是兵法战策本事一般,但跟着秦琅升迁就是快,更别说他这些年另立门户,都已经积攒了数十万贯的家业,甚至在吕宋都有很多土地庄园,还一起在南海上跑贸易。
正因为叔父的关系,李敬业反而觉得秦琅不是那种淡泊名利的人,否则在南海里折腾干嘛?
他认定秦琅有更大的野心,只是一直在静静的布局,等候时机而已。
“如今秦太师完全执掌朝政,他今天可以让许敬宗李义府辞相,明天便又能让他们复相,再说了,就算暂时让两人辞相,可秦太师再补两个自己人入政事堂不还一样,甚至许李就算不在政事堂,可只要还为秦太师出谋划策,那不一样还操控影响朝政?”
魏元忠问,“有消息谁会进政事堂拜相呢?”
“暂时还没消息,但肯定是秦太师的人,比如刘祥道、许圉师、郝处俊,再比如戴胄儿子戴至德,马周儿子马载,来济兄弟来恒,又诸如秦琅儿子秦俊,贾润甫之子贾仁恭等,这些人如今也都是尚书或侍郎了,进不进政事堂不也是秦琅一句话的事?”
“就是,都是秦太师说了算,甚至让程知节、牛进达、刘兰成、梁建方、秦国忠、李社尔这些人入政事堂拜相,也是极可能的。”
说到这,本来还挺高兴的众人,又不由的沉默下来。
如今朝堂上确实秦琅一人说了算,比开元初元舅首辅长孙无忌还要煊赫,虽然秦琅并没有表现出一言堂的霸道,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这龙朔朝的政事堂、枢密院、翰林院、御史台、转运司这几大衙门,都全面调整过,而且都是按秦太师的意思调整的。
这样的情况下,秦太师的话确实比天子的都管用的多。
甚至皇帝还特旨,军国大事秦太师可以召东西两府以及院台等长官议事,说白了就是能够以天子名义举行御前会议,一般就是在早朝后,皇帝给相公们赐廊食于朝殿偏厢,然后一边吃早餐,秦琅一边跟这几大府院台司的长官们沟通议事。
这权力已经大的恐怖惊人,代天子柄国决策。
名义上是承旨行走,承上启下。
可实际上,军国大策文武大政,皆出自秦琅。
这种情况下,要相信秦琅毫无窃权之意,确实难以让人信服,反正这些年轻的士子们,自己就不敢说如果他们在秦琅这位置,会这般忠心。
“那怎么办?”裴炎皱眉。
“先等等,这不是才一辞吗?总还得有二辞三辞,皇帝才会最终接受。等真辞了,我们才能相信,而且还得看是谁接任这相位,而许李又是否会离京。”
狄仁杰也是赞成魏元忠的话,“我们确实不能急躁,得先看再说,切不可早下定论。”
······
安静的午后。
秦琅提前离开了政事堂,坐着马车回到了上林坊。
上林苑,这里原是皇家园林上林宫,之前已经赐给秦琅,改名上林园。园林与秦家樱桃岛比邻而接,如今两家连为一家,直接占了上林坊半坊之地。
樱桃岛秦府大门,整个正月里都是车马水龙,拜访者不绝,秦琅便干脆自上林坊北面直接进了上林园,免受其扰。
寒风呼啸。
上林坊中的树木也多枯着,不过却还有一个院子里郁郁葱葱,这整个院子都用玻璃罩起来,每天还会烧火加暖,使的里面的花草树木长的非常好。
甚至里面还有一个小菜园子,菜畦如棋盘,各种新鲜嫩绿的蔬菜诱人无比。
这等阳光顶下,既可享受太阳的温暖,却不受半点寒风的吹拂,确实是相当惬意,刚从衙门回来,此时还是午后不久,阳光正暖。
泡一壶茶,正好享受。
结果还是有客打扰。
程处默来了,没法拒绝,而程处默却又带了个客人来,镇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在开元朝从刺史到御史大夫、中书侍郎的前宰相崔义玄。
程处默看到秦琅皱了皱眉,上来笑着先陪了个不是。
“我也是被我母亲吵的没奈何,才带着来的,你知道,都是清河崔氏,我还得叫他一声阿舅的。我就是领着过来,其它的不管,你也不用给我面子,你要是现在不高兴,我现在就把人领走,反正已经把他领进你家,也见到你人了,我完成任务了。”
程处默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越来越有老流氓程咬金的风范,挺着个大肚腩,那支金玉腰带都快扣不住了。
“既然都来了,那就坐着喝杯茶吧。”
程处默却站着没动,“我约了牛二去看马球比赛呢,今天这天气好,正适合看球,一会还打算也上场挥两杆呢,你跟他聊吧,我先走了。”
“好吧。”
“哪天天气好你又有空,约了一起打马球啊,你秦琅家的马球队在京都马球联赛上,已经拿下了十三个总冠军,东府秦家又拿过七个总冠军,你儿子秦大郎的马球队也都拿了三个总冠军了,娘的,这京都马球联赛总共才办了三十七届,你秦家就包了二十三个了,太不要脸了。”
秦琅纠正他。
“怀化郡王家的球队还拿了三个总冠军呢,归德郡王家也拿了两个,另外太平的那支球队也得过两次总冠军。”
这话让程处默直咬牙,这要加起来,那就等于拿了三十个总冠军了,别人家才得了七个。
“你也别得意,也就是我早些年一直镇守边疆在外,没时间精力管我们程家的马球队,否则哪可能让你们秦家年年这般嚣张?”
“嗯,程家马球队还是比较厉害的,尤其是早年你们爷俩还没分开玩球队的时候,那时隔两三年,总能捞到个亚军或季节的,也是实力强劲了,只是这几年你们爷俩非要拆分球队,各玩各的,结果却已经连续三年连四强都没进了,要努力啊。”
程处默差点暴走,“我现在就去训练去,龙朔元年的总决赛前三要是再没有我程处默的马球队,我就解散球队,不玩了。”
看着程处默急匆匆而去的样子,秦琅收起笑意坐下。
让人叫崔义玄进来。
“崔公,请坐。”
马球比赛如今成了大唐人最爱的一项运动,而大唐京都马球联赛,又是最成功的马球赛事,联赛分为超级、甲级、乙级和丙级、丁五级比赛,采用联赛制,每级联赛各有十八支球队。
每级联赛都是采用主客场双循环方式进行,全赛季三十轮,共两百七十场比赛,并实施升二降二的升降级制度。
当然,其中最精彩的自然还是超级联赛,十八支球队那都是名星球队,豪门俱乐部,球队的当家球员也都是明星球员,受京师百姓追捧的。
马球这个比赛玩到现在,已经不纯粹是一项贵族运动了,而是成了一项顶级流量全民关注的赛事,甚至涉及到巨大的经济利益,超级联赛的十八支球队,就都修建了自己的马球馆和训练场。
卖门票、马球竞猜、广告赞助等等,无不蕴含巨大商机。以前豪门贵族玩马球,那就是纯烧钱的游戏,养一支球队得许多好马,还得一些厉害的球手,每年耗费许多钱,纯投入没回报。
但是现在,玩出名,投入多可产出也多。
甚至在几个乙丙丁等低级别,许多球队已经不再是贵族家所有,而是股份合伙制的球队了,他们招募股东,发行股票,然后每年分红派息,乐此不彼。
秦琅虽然不在京多年,但秦家的球队向来有名,三十七届联赛,拿到过十三个总冠军,而以前秦家嫡系大宗的东府,也总共拿过七个总冠军。
秦家球队至今都还是超豪华明星球队,每名球员的身份都是超高的,最高的一名球员,也是联盟最贵球员,五年合同一万贯的顶级薪水。一年两千贯,还不包括一些广告等合作分红,比许多做生意的商家赚的还多。
但对秦家来说,维持这支超级豪华球队,虽投入很大,却每年还能为他们赚来不少收益,并且还能为秦家带来不少流量。这才是秦琅比较看中的东西,否则赚钱的法子千千万,他不一定非要一直搞这个的。
“听说今年秦公家的马球队员们都状态极佳,一个重伤病的都没有,我看今年肯定还能再延续去年的势头,继续夺冠的。”
崔义玄坐下后赶紧拍着马屁。
“这可不一定啊,洛阳那可是卧虎藏龙之地,十八支球队可都是虎狼之师,谁敢说就一定能夺冠呢。”
秦琅打量着崔义玄,崔义玄是清河崔氏,程咬金的续弦也正是清河崔氏,两崔是一家人,崔义玄的履历还是比较丰富的。
隋末主动投瓦岗李密,不过跟秦琼没什么关系,当时的秦琼那是瓦岗五虎上将,崔义玄却不过是个管军需后勤的小文职,正因不得重用,所以后来又跑去投李唐,李渊那时是非常大方豪爽的,看中他五姓身份,直接封他青丘郡公,授怀州司马。
不过直到贞观朝,崔义玄的仕途也还只是一般,贞观中也不过混到韩王府长史而已,到了开元朝,才出任一州刺史。后来因功入朝,因为肯奉迎天子心意,于是一路拜相。
“崔公有话不如直说,我一会还有事。”秦琅对他并不客气,先前崔义玄也是借着瓦岗攀关系,走过秦琅门路的,否则一直仕途不顺的他,也没机会出任一州刺史,主政一方。
可后来崔义玄拜相,却是跟李义府一样,对崔敦礼、来济、裴行俭等秦琅的人下黑手的。
如今被免官夺职,又走了自己堂妹程咬金夫人崔氏的路子来拜访,他哪还有什么客气可言。
“齐王可知,秦家危在旦夕,已势如累卵,随时家破亡族之危?”崔义玄一开口,便做惊人之语。
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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