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流带着唐毅和秘书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凯宾斯基酒店一方的谈判代表已经到了。
唐毅大概扫了一眼，对方总共有六个人，清一色的白皮肤高鼻梁，每个人都穿着正装，哪怕是天气炎热的夏天，男人也都扎着领带，女人则是把衬衣最上面那颗扣子扣的紧紧的，而且每个人的坐姿也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腰杆挺的笔直。
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恐怕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团队。
“向总。”
向东流这一方提前到场的四个谈判代表看到他进来，下意识就要起身打招呼，不过被他虚抬右手制止了。
向东流坐在己方首位，唐毅则是在他的要求下挨着坐在旁边。
两人刚一坐下，坐在向东流对面那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眼窝非常深陷，鼻尖也比同伴看起来更高一点的德国人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向先生，只差36秒您就迟到了。”
他说的是德语，唐毅作为今天的客串翻译，自然尽职尽责的低声转述。
向东流挑眉一笑：“不是还差36秒么？”
“向先生说非常抱歉，刚才临时接了个电话耽误了。”
唐毅刚翻译完，向氏集团这一方顿时便有两人朝他看来，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说点什么。
看他们的样子，明显听懂了唐毅没有按照向东流的原话翻译。
“三哥，我跟他说你刚才是临时接了个电话，德国人在时间观念上非常苛刻，你也说过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谈判，咱们要不要先示敌以弱探探他们的底？”
唐毅翻译完立马用仅有他和向东流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提议道。
“好，老九你说的对，再探探。”
向东流眼中闪过一道思索之色，轻轻点头。
“这位年轻的先生是贵方新加入的谈判代表吗，您的德语说的非常好，我是安德里亚斯，很荣幸认识您。”
坐在向东流对面的中年男人也被唐毅地道流利的德语微微惊了惊，主动起身向他伸出右手以示友好。
“我叫唐毅，也非常荣幸认识您，安德里亚斯先生。”
唐毅也礼貌的起身跟他握了握手，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坐在安德里亚斯身边那名非常年轻，长的有点像年轻时的奥德丽赫本的女助手，用同样流利标准的中文翻译了他们的对话。
“德语说的很六啊兄弟，这安德里亚斯可是头一次主动跟我们这边除了我之外的人握手。”
向东流冲唐毅竖了竖大拇指，小声夸了一句。
见面简单的问候之后，正式谈判也随之开始了。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谁都没有服软。
作为临时客串的翻译，唐毅在替向东流和他手下几位副总和总监翻译的过程中，也大致明白了这次项目的情况。
向东流想全权代理凯宾斯基酒店华夏区的酒店品牌和度假村品牌，愿意花一笔钱买下终身代理权。
而凯宾斯基酒店方代表，则死活不同意这个方案，他们想要以合资的形式共同管理经营，而且他们还要在不出一毛钱的情况下占40%的股份，向氏集团并且要一次性付给他们一亿美金的品牌费用。
听起来确实很不可思议，但这确实是安德里亚斯的原话。
唐毅其实也很好奇，在对方这种态度下，向东流还能跟他们谈到现在。
时间在双方的唇枪舌战中一点点流逝，或许彼此心里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谈判，所以各自做了一些让步。
向氏集团最终提出了两个方案，一是给对方10%的股份和2000万美金的品牌费用；二是给一个亿品牌费用，不给对方股份。
凯宾斯酒店一方最终的态度是，一亿美金的品牌费用一毛都不能少，股份可以从40%让到30%。
“妈的，这帮德国佬就他妈知道狮子大开口，谈不下去了！”
向东流低声在唐毅耳边抱怨道，他也被安德里亚斯的强硬态度气的当场发飙。
“如果实在无法达成共识，为什么不换一家酒店品牌试试呢？”
唐毅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他非要盯着凯宾斯基酒店不放。
据唐毅所知，凯宾斯基在全球的顶级酒店品牌中，只能算还过得去，除了历史悠久一些之外，并没有特别明显的优势。
“你以为我不想啊，什么奢华五星级酒店、精品五星级酒店、豪华五星级酒店比较有代表性的品牌我都接触过，他们要么不对外合作，要么一开口就是十亿八亿美金的品牌费用，谁玩的动？”
向东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兄弟，你别看我们向氏集团盘子大，实际上在全国的房地产集团里，我们向氏只能算马马虎虎过得去，那些知名的全球酒店品牌，人家压根就瞧不上咱。”
向东流说的也是事实，作为一家老牌房地产集团，百亿体量的资产听起来很多，实际上在真正的大鳄眼中根本就不起眼。
比如希尔顿酒店集团品牌总价值为146.73亿美元，万豪国际品牌总价值为129.23亿美元，温德姆酒店集团品牌总价值为72.94亿美元。
品牌价值并不等于集团总资产。
华夏大区作为全球最重要的大区之一，全权代理的品牌费用人家要价十亿八亿美金其实也不算贵。
“还真是有钱有有钱的烦恼，没钱有没钱的痛苦。”
唐毅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事他也爱莫能助。
动辄几亿甚至十几亿的项目，他就算有心帮忙也使不上劲。
在他们这边低声商议的同时，对方也在压着嗓子讨论着。
忽然，唐毅听到安德里亚斯和他旁边的女助理似乎在争论什么，不过他们说的不是德语，而是德国地区的方言沙特弗里西语。
他也是在脑子里转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主要是他精通的语言太多了，突然听到一种国外某个地区的方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
沙特弗里西语在德国就像国内的闽南话一样，土生土长的德国人能听懂的都没几个。
或许也正是因为仗着方言的优势，安德里亚斯跟他的女助理才没有特意防着别人。
这种感觉就像两个莆田人当着一个外国人两天一眼，做梦都想不到他居然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