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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庭深廊曲报德寺 源远流长华夏觚

乙羽标见庆云如此警惕,脸上挤出一丝坏笑。

见此时四下已是无人,便拉庆云进了跨院,

“这报德寺的后院,中为塔林。

东有四夷馆,本是为了安置诸国游方僧侣的,此时寺院还没有完工,因此暂时闲置。

此处兽苑在西首,又分四苑。

分别圈养青狮,白象,孔雀,大鹏。

这后面三种倒还罢了,独这青狮不大好寻。

其实啊,现在这青狮园中只不过是一只雪豹,虽然不及狮子威风,也算是西来物种,意思意思罢了。”

亚洲象北魏时期在长江流域仍未绝迹,

孔雀又称越鸟于南朝也有产出,

这两种禽兽虽然稀罕,总还是庆云听说过的。

这青狮,狮子乃是安息异兽,中原可难得一见。

这到底是种怎样的凶兽,居然比西域顶级掠食者雪豹还要威风?

庆云其实也没见过雪豹,甚至没见过任何大型食肉猫科。

但先听到这种音质低沉,充满撕裂感的吼声,便对这些猛兽的第一印象便差到了极处,所以并没有生出为了猎奇看上一眼的冲动。

其实啊,雪豹的嘶吼是所有大型猫科叫声中最难听的。

因为它的舌骨完全骨化,是一根硬骨,所以无法吼叫,只能发出沙哑的嘶嘶声,的确会让人耳鼓非常难受。

庆云觉得心里无端被抓挠出阵阵惴惴之感,硬着头皮跟在乙羽标身后走入跨院。

“破落汗,破落汗!贵客来了,快些招呼!”

“哎,哎!乙羽大人,小人这里都准备好了。”

迎上来的是个胡服汉子,面色蜡黄,额头腮畔沟壑分明,完全是一副饱经风霜的牧民模样。

乙羽标向庆云介绍到,

“这位是破落汗沃辛,乃是匈奴呼厨泉单于的后人。

只是匈奴诸部分裂自相倾轧,他的先祖部落亦遭诛灭,就逃出来他这么一支。

这些流离的旧日汗族,索性就用破落汗做了姓氏。

别看这位大汗家道破落,但依然是百兽的王,驯鹰御马,调狮教虎,他可真不含糊。

你先随他去换了衣服,我再替你安顿去处。”

那破落汗引庆云进了屋,咦了一声,扯了嗓子喊起来,

“拔陵,拔陵!你这小子又跑到我房间偷东西了?快把那包袱拿回来!”

乙羽标听见动静也跟了进来,正想出声询问,忽然传来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四个小家伙争抢着一个包袱,打闹着窜了进来。

其中一个小孩跑得飞快,一不小心撞了门口乙羽标一个满怀。

那孩子额头到是天生生的硬朗,直把那乙羽标撞得弯腰哀嚎,他倒只是向后踉跄了两步,撸着脑袋傻笑。

乙羽标大怒,向破落汗恨恨道,

“你怎么不看好这几个野孩子?要是坏了大事,谁来负责!”

那个揉着脑袋的孩子,一听到野孩子这三个字,双目寒光大盛,

“乙羽老爷,你怎么能骂人!”

破落汗沃辛生怕乙羽标发作,一把将那孩子揽了过来,

“万俟丑奴,不可对乙羽老爷不敬。等会儿你们几个孩子都给我呆在这个屋子里,今天天黑之前不许出来。”

“爹!万俟丑奴,宿勤明达和莫折大提下午都和人家约好了一起去喂雪豹呢。

等他们早些学会了,也好和我轮换一下。

否则那些雪豹一日要喂食四次,每次都要拎着几十斤的鸡鸭,累也累死了。”

“住口!丑奴他们没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叫过累。

现在有了伴,倒更是贪玩!

今日寺中来了贵客,不便外出,下午喂雪豹的事情,爹爹自然会安排。”

破落汗说罢便扯过儿子手中的包裹递给庆云,“快换上这身衣裳。”

包袱打开来,便是一套沙门缁衣。

沃辛一边催庆云更衣,一边讲解着沙门的习惯。

如何做竖掌礼,如何宣号,如何自称等等,尤其是礼仪方面,讲得是分外仔细。

等庆云换好了衣服,沃辛又捧出一块中空的木板,取了庆云的剑,横插进去,再转交给乙羽标,

“你带他过去吧,桌子下面有两块楔子,可以挂住木板。

我再安顿安顿这几个孩子,让主人放心。”

乙羽标一声冷哼,

“今日可莫要出了什么岔子,否则……”他虽未把话说尽,但眼中一抹寒芒却被庆云看了个真切。

“这,这到底是什么阵仗?

看样子就是让我在寺中扮作一个小沙弥,可我怎么总觉得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透着古怪呢?”

乙羽标带着庆云穿过塔林,直接来到了四夷馆。

此处和兽苑对称,也分作了四馆,一曰金陵,二曰燕然,三曰扶桑,四曰崦嵫,正是魏之四极。

建筑主体虽然都已经完工,但院落都还空着,因而格外清净。

二人来到燕然馆内的一处禅房,乙羽标将庆云引了进去。

房间正中摆放着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周围的书架列列排开,露出的墙壁也挂满了字画,分明是大户人家书房的陈设。

想到这方雅致的书房是用空置僧房临时布置出来,便更显得是格外用心了。

乙羽标径直走向书案,伸手向案下摸索片刻,微笑着将盛剑的木板安放妥当,转身向庆云道,

“庆兄弟,你现下法名唤作慧云,如遇询问,莫要露了马脚。

你且先在这里候着。等会儿若有贵人进来,请谨言慎行,只需听他吩咐便好。

方才破落汗已经讲解过一些沙门行仪,等会儿莫要乱了礼数。

小兄弟的剑,我先藏在案下。

此处偏远,人烟稀少,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预备。

只要小兄弟表现得体,那位贵人,自然会带小兄弟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老哥还有些事要忙,这就告辞了。”

庆云谢过乙羽标,又约莫等了有大半个时辰,果然见一个儒服高冠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来人面相虽然说不上有多么英俊,但目光锐利,气宇不凡,这等气质,在庆云见过的人物里,怕是只有那日上洛路遇的南齐公子可以与之一较短长。

那人见房间内只有庆云一人,不免多看了两眼,然后会心一笑,也不言语,解下披风递给庆云,正了正内衬的云纹蜀锦氅,广袖一挥,指了指案上的砚台。

庆云会意,挂起披风便去取水研墨。

那人捋平了案上纸张,捉起一支狼毫,甩手在砚台里蘸饱了墨,随口问了一句,

“道友面生得紧,不知如何称呼?”

“贫道慧云,刚来寺中不久。”

“可曾识字?”

庆云不明白对方问这个用意何在,不知道该回答是呢抑或不是。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被找来陪侍书房,完全不通文墨终究不合常理。便随口应道,

“贫道曾随讲经师父学过一些,简单的字还是识得的。”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在纸上画了几个树枝一样的符号,又在下面写了一个篆字,问道,

“这个字,你可识得?”

庆云先看了看那堆树杈子,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一看下面的篆字,哎,到是和这些符号颇有些神似。

那个篆字他却是认得的,“哦,下面这个乃是‘滕’字。”

“不错,你可知他的意思?”

“《尔雅·释诂》云,滕,虚也。

取升腾之意。这个篆字左为天梯,右为水气升腾,这个字实为羽化飞升的寓意。”

那人听罢颇感错愕,

“哦?

很好,你和我之前见的中原人不大一样。

他们被汉代之后的经典影响多了,难免有些,有些迂腐,望字不知其本。

哈哈,你很好……

嗯,你可知道上面这几个鲜卑字是什么意思么?”

庆云摇了摇头,“我并不识得鲜卑字,不过感觉这几个字的结构和滕字有些渊源。”

“不错,这几个字就是鲜卑文的‘长生天’,读作滕格里。”

(笔者案,其实这时的鲜卑文写法近突厥文,和现代蒙文并不相似,腾格里在突厥文中的写法就是一个对称的飞升图案。鲜卑是一个多部落混成族群,它与之前的匈奴东胡,之后的突厥蒙古契丹都有渊源,以后有机会再做详细展开。)

“啊?道友的意思是?”

那人并不答话,又在纸上写了“单於,阏氏”四字,

“小道友,你可知道这四字来历?”

庆云一看,嘿,他还真知道。

这两个词啊,以前听陈叔解过,

“单者,大也。

於,为叹词,古同呜。

单於就是大王。

阏也是叹词,通焉。岁星阏逢即焉逢。

氏古读支,山崩意也,今音虽易,训诂从支。

所谓焉氏,是因为上古女子无氏,须从夫氏。而王族无氏,以国为氏。夫无氏,后焉有氏?

故云阏氏。”

那人连连点头,又写下“鲜卑”两字,

“这两个字,道友可解得?”

庆云心道,鲜卑不就是北魏王族拓跋氏部落入关前的族名吗?

这也要解,什么意思?

难道这鲜卑两字能用中原文字解读不成?

“这,鲜,鲜者,

哦,我知道了,《易》云蕃鲜,鲜者明也。

卑者下也,鲜卑者,光明之下也。”

五经之中,庆云最熟得就是《易经》了,这脑子里一转,直接就吧《易经》解抬了出来。

“道友果然是个妙人。

鲜卑本出鲜卑羌海,也就是现在的西海(笔者案:现在已经叫做青海湖了),鲜卑秃发部领地。

后来我们当中有一些部落追逐水草迁徙到了东北,大鲜卑山地区。

所谓鲜卑,就是阳光遍洒之下,广袤荒芜的土地。(笔者案,今西伯利亚,西文语源即鲜卑利亚。)”

“可是,可是贫道听说鲜卑来源本是胡语,意思是,后土。难道这种说法有误吗?”

“道友这个问题问的好。

我们先把胡语一说放在一边。

这天尊地卑,本来就是《经》《典》之说。

刚才我不是也提到,这鲜卑就是广袤荒芜的土地吗?

那么说鲜卑等同后土,也不算什么错误。

然后我们再说这胡语,何畏胡?

华夷五方,以中原为尊,王关内者华,农耕者华,奉礼者称华夏。

所谓黄天后土,是黄帝得了中原他便是天,四荒为卑。

有娀氏出不周以北,其后为商。

蜚廉杂蓋夷虘戎,其后为秦。

而匈奴诸部乃夏后苗裔,何以称胡?”

“这,这。道友的意思,是没有华夷的分别吗?”

“当然不是。

所谓部落,族人,是关外游牧的概念。

而浩瀚中原,自始皇帝同仪并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海内一族。

关内之蛮,所谓山越陆浑,和在户之民,所别无非教化。

我泱泱华夏,魂是礼仪文化,化外之民入关慕从,三代以后,焉别你我?安辨华夷?

自司马氏衣冠南渡,江北之民十之八九三代以内均有胡人血统。

中原贫者娶胡女传宗代,寡者嫁胡婿守田产,比比皆是,胡夏又当如何区别?”

“可是胡人体态,样貌,于我中原人大有不同,焉能没有分别?”

“大有不同?

尧眉八彩,

舜目重瞳,

孙仲谋碧眼紫髯。

狐姬生重耳,

渠戎乱秦纲,

秦晋之人多长大,又如何解释?”

“这……”

那公子说得兴起,一抖鹤氅,换过一张纸,又捉起笔,在纸上狠狠画了一横,

“无论现在世上人类千颜百态,上古之古总有一个元始。”

然后他又在旁边画了两横,

“在历史有蛛丝马迹可寻之时,世上只有两个部落。

一出高枷索,即古胡天‘马自达’,

一出昆仑墟,即长生天‘滕格里’,

二部以不周为界。

所以在上古神话当中,有的说不周在西北,有的说不周在东南。

然而不周既是是葱岭,它一直在那里。”

那狼毫斗转,又划出三道,

“昆仑之墟,燧人氏祖庭,在昆仑不周之间,是我华夏的起点。

那里逐渐形成三个大族。

一曰昆仑,昆仑曰天,是为天皇,昆仑有一十二部,以伏羲为长。

二曰拓跋,拓跋曰地,是为地皇,拓跋有一十二部,以女娲为长。

三曰崆峒,崆峒曰人,是为人皇,崆峒有一十二部,本以神农为长。

后有黄帝,一统崆峒十二部,人皇之势,冠绝三皇,故尊为泰皇。”

(笔者案,本节信息量大,喷点多。笔者自知将黑。不过之后尽量在黑板上敲回来,如果有圆不回来的,大家再往死里喷,君子协定,可好?)

鹤氅公子三字写罢,笔并没有停,又大大地写下“九州”二字,

“道友可知何为九州?”

庆云这是终于有机会插上话了,这节他当然知道,

“哦,九州。夏帝禹分华夏为九州而治,取其贡赋,曰青、豫、徐、扬、荆、梁、雍、冀、兖,是为九州。”

那鹤氅公子摇了摇头,叹道,

“道友所说不过是禹贡九州,当年禹王仿昆仑九州之制的格局。

然而整个禹贡九州,之不过是古昆仑九州的一个州。”

庆云听罢大奇,可是他没听说过什么昆仑九州,此时无法反驳啊,那还不如做个乖学生,就听吧。

于是便向鹤氅公子投以渴望的目光,并不打断。

“《河图》曰:‘天有九部八纪,地有九州八柱。’

东南神州曰晨土,

正南昂州曰深土,

西南戎州曰滔土,

正西弇州曰开土,

正中冀州曰白土,

西北柱州曰肥土,

北方玄州曰成土,

东北咸州曰隐土,

正东扬州曰信土。

这一节,邹子曾经引入阴阳正说,还补充了九州之外裨海环之的说法。

在中原史《后汉书·张衡传》中也有所引用。

所以我们现在所谓禹贡九州,中原所谓赤县神州之地,不过昆仑所记一州而已。”

纸上墨香一凝,“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八字一气呵成,口中也没有丝毫停顿,

“所谓三坟,乃是昆仑,拓跋,崆峒三部的上古史。

所谓坟,是因为这些历史均是山中岩画。

其中最出名的是昆仑坟,天皇伏羲氏岩画的部分拓片,又称《河图》。

昆仑九州以昆仑为中心,本源自是出于伏羲部落。

这五典,乃是五帝时期的卜文史集,都是一些骨片龟甲,分别藏于河西兰台,云梦太卜,东海琅琊,伊水之甸,塞北觚竹。

八索,是昆仑燧皇祖庭记录周围八州大事的绳结。

八索的顶端系在高处,向八方张开。

现在这样的索阵,已经成了挂经祈福的传统。

而真正由文字转写的历史,自九丘而始。

中原神州上古史便是赫赫有名的《尚书》。

其书原书被秦始皇所毁,归根究底是因嬴姓部落出河西扬州朱圉之地,所尊的正史,是扬史《元龟》。

扬州通阳州,意指东方日升之州,上古九州之分本无文字,唯传音而已。

由昆仑出阳关河套之地,即古扬州。

传言《尚书》古今有两版,实是与《元龟》相混之谬。

此外诸如弇史《火经》,戎史《蜚驮》,以及冀州昆仑官史《连山》亦在诸邦留有抄本。

而昂史《朵堆》,柱史《玄鳦》,玄史《金策》,而今尽存其名,鲜觅真迹。

自《尚书》被毁,上古史在中原的流传便已有限。

好在东北鲜(咸)州,大鲜卑之地,还留有自己的上古史《颛蒙》。

这就是我可以在此侃侃而谈的缘由了。”

庆云见那公子所云自有法度,昆仑九州说在《后汉书》中也有提及,而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在各种上古经典里也都言之凿凿,只是难觅详细的诠释。

此时他在脑海中略做思忖印证,便已信了大半,

“这么说,拓跋氏出自三皇之一?”

“哎,不能这么说。

昆仑,崆峒皆是姓氏,但他们可不敢妄称什么天皇,泰皇。”

鹤氅公子又换了张纸,在上面写了“元,袁,原,源”四个字,

“其实从语言向文字化转变的过程中,就像树由树干生出枝叶,虽然同源,但终究大相径庭。

拓跋,只是中原的音译,其实秃发,托拔,吐蕃,这些部落名称原本都是相同的。

他们的本意就是土地,元始。

所以我们拓跋部改姓元,只不过是换了对应的说法而已。

上古拓跋族人最先入关的称袁氏,在鲜卑族庭的秃发部今日被封为原氏,还有一些相关亲族被封为源氏的,都是有据可查。

相反,中原人其实也有对应的鲜卑语姓氏,比如李氏,在我们的语言里唤作大野氏。

我们族人之所以以拓跋为氏,只是一直以来传承了对后土的敬意而已。”

庆云虽染早知道此人必然来历不凡,但听到“我们拓跋氏”这几字的时候,眉头便是一紧。

他先是想到一个最差的可能,但是仔细琢磨琢磨又不对。

当今的太子,他是见过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就算鲜卑人长的着急些,最起码也是十五岁左右年纪了。

眼前这个公子看上去血气方刚,也就是二十来岁,这离三十还尚早呢,这不能吧?

眼见庆云狐疑不定地望着自己,那人倒抢先点出了他的心事,

“道友此时一定是在揣度我的身份吧。

我的确姓拓跋,哦,眼下都是元姓了。

单名一个宏字,不过一般大家都称我为魏王。”

元宏说这些话的时候,口气甚是平淡,自称的时候并没有使用尊称。

哪怕是最后提到魏王的时候,也仿佛只是提到隔壁王叔李婶一样地轻松。

庆云的脑子顿时嗡的一下,魏王元宏,此时站在自己面前毫无皇帝架子的青年就是当今魏王元宏?

自己该怎么办?为华虏大义刺杀他?

剑就在桌子下面。

可是他刚才如此耐心地在解说鲜卑种源,显然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华夷,胡汉岂是用一两个名词就能分清楚的呢?

拓跋氏此时继承汉朝仪轨,皈依了中原文化。

如果他真的能稳定时局,推动民生,以明君为志,自己,到底该不该出手呢?

就在他天人交战,犹豫不决的当口,

忽然间头皮一麻,三魂七魄齐飞天外,那种让他发自内心里厌恶的雪豹嘶吼声竟然自门外不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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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带来的新的信息量有些过大,一一补注怕是要展开很多章了。依照救急不救缓的原则,我们先来解释一下庆云本章自称贫道的问题。

北魏时期,佛教还处于萌芽状态,所以他们使用的称呼多半都是外来语。比如,佛寺称兰若,沙门,未成年受戒僧称沙弥,沙弥尼,成年受戒僧侣称比丘,比丘尼。这个尼字是表示女性出家人的后缀,于是就演化出了后世尼姑的称呼,而后世所谓僧侣则是由僧伽(信众)演化来的。如今的法号,当时也多用梵语,比如僧伽跋陀罗(众贤),菩提达摩(觉法)。

但是这些梵语称呼很难被普通人理解和接受,不利于传法。于是呢,也就有一些对应的俗称。比如当时的沙门(苦行僧)就互称道友,自称贫道,借用了一些当时中国本土宗教的称呼,以方便世人理解。当时总管天下僧人的僧官——大统,本名亦为道人统,如《魏书?释老传》:赵郡有沙门法果……后以为道人统,绾摄僧徒。

在南朝宋国,有一位非常著名的黑衣宰相,是名僧人,名唤慧琳道人,便是如此。

南北朝时期佛道兼修是一种主流现象,僧人精通道典,借用一些道家经典讲解经文,其中比较出名的是净土宗二世祖昙鸾。本书至今为止第一高手,华阳先生陶弘景,南天师道天师,其实也是一位兼修两道的大德。

当时的出家众也没有严格的剃发要求,而他们所穿的也多为深色缁衣。“黑衣宰相”所谓黑衣,就指的是深色缁衣。而那些大红袈裟,黄布法衣多是外来品,只有德高望重的大法师,或者西来的传法僧才有资格穿戴。

南北朝时期佛教在中原进入高速发展阶段,南朝在若干年后的梁朝出现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盛景。然而北朝自文成帝贬黜道教国师寇谦之死后,拓跋氏便开始迎僧尊佛,几十年的功夫洛阳城内城外便建有寺庙一千余所,盛况空前,更胜南朝。时人杨衒之所著《洛阳伽蓝记》,便是记录此时寺院林立的专著。

本作中提到的报德寺,立碑林,搭浮桥,设兽苑,开夷馆,都在伽蓝记中有更加详尽的记录。本作唯一的一个小小改动,是为了体现浮桥的规模,将寺庙移到了河的对岸,希望诸位看官不要过分苛责才好。

p.s.破六韩氏(破落汗)出呼厨泉,见于《北史?卷五十三》:破六韩常,单于裔也。初呼厨貌(既泉)入朝汉,为魏武所留,遣其叔父右贤王(刘)去卑监本国户。

破六韩常为六镇反王,是在本节中登场的破六韩拔陵之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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