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心中一突,顿悟同时戛然而止。
她错过了最好的一个机会,一个真正可蜕变为无情无欲,类似“仙神”的全新生命层次的机会!
即便是以她的心智,与如此巨大的机缘错身而过,也难免失落的情绪。
手随之一颤。原本完美无缺的料理手法,终于出现破绽。
这位似永远保持平和的贝仙女,终于有些生气了,冷然道:“绍安!”
莫无心耸耸肩,一脸无辜。
雷鸣由南而来,风雨逐步迫近。
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两人的厨艺交锋。
双方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了起来,在场除了有限几个特级厨师之外,竟无人能看清两人的动作。
东方的日光,在阵阵雷鸣之中,穿透云雾,为大地撒上一团奇妙的光云画卷,宛若神迹。
“我的料理,【兼爱·非攻】,完成!”
“我的料理,【镜花·水月】,完成!”
两人几乎同时完成料理。
再次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的端上了对方的料理,并同时掀开——
霹雳一声。
恍若龙吟凤鸣。
莫无心整个人被耀目的金光笼罩着,印得他仿佛神仙中人。良久,金光散尽,他又仿佛由天上回到人间,由神仙变回凡人。
阿贝之情景,亦是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阿贝率先开口道:“你明白我的道了吗?”
莫无心点头:“明白了,如我所料。”
阿贝的道非常明确: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只要百姓幸福,不管谁做皇帝,都一样。
所以她与朝廷做了一个交易——用她的料理和影响力,带给百姓们平凡的幸福:百姓若都幸福了,天下也就安定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身世特殊,朝廷却不出手对付她的原因。
以她为首的光明料理界,的确也做到了安定民心的作用。在这个厨艺为王的世界里,料理足以改变世界。
阿贝今次所做的料理,名为兼爱非攻,实际上是一道简单的荷叶膳粥。菜品虽然简单,意义却不平凡。
荷叶膳粥,在满汉全席中属于千叟宴之列,阿贝做这道菜,其一是表明当今朝廷并未亏待百姓;
其二,荷叶,有出淤泥而不染之意。阿贝本身,也未必认同满清的统治。但就算清廷真是淤泥,为了和平,她也必须像荷叶一般,从污泥中生长,铺盖如幕,遮住地上的肮脏后。呈现出来的,依然是荷塘月色的美好;
其三,粥。早在菊下楼时,莫无心便以自己的粥膳料理告诉了阿贝,当今天下民不聊生,百姓的主食连一餐米饭都难以保证,只能顿顿稀粥。阿贝却用料理告诉莫无心,就算只是粥,也可以带给人无限的幸福。这一点,可谓是借子之矛,攻子之盾。
若仅仅只是如此,这道料理还没有资格称为兼爱·非攻。
膳粥,还巧妙的加入了四种植物:梅、兰、竹、菊。
以及,五谷:稻、黍、稷、麦、菽。
梅,探波傲雪,高洁志士;兰,深谷幽香,世上贤达;竹,清雅澹泊,谦谦君子;菊,凌霜飘逸,世外隐士。
四君子,代表的是上层人物;
稻、黍、稷、麦、菽,代表生活在最底层的农夫。
九,数之极也。
九种植物完美融合在一道料理之内,正体现了墨家提倡人与人之间平等相爱,即兼爱的核心思想。
而【君子】与【农夫】这种身份上的冲突,又恰恰统一于墨者所代表的的身份象征之中:墨者,大多都是有知识的劳动者。
这些理念,已完美隐藏于料理之中,莫无心只需浅尝一口,便全能领会。
莫无心舀了一勺,送入嘴里。
随即是苦笑:
“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原来你秉承的思想并非儒家,而是墨家。墨者,吃苦耐劳、严于律己,将维护公理与道义作为义不容辞的责任。难怪你能做到这般地步。可惜......兼爱之说,太过理想化,根本不切实际!”
阿贝叹道:“所以才要去做,不是吗?若人人都能兼爱他人,天下自可长治久安。”
莫无心长出一口气道:“这道料理......墨,莫......如此看来,也算契合我名,当的上‘名非名’......等等,这粥不对!”
莫无心色变道:“怎么可能,你如何做到的?!”
“兼爱者,以天志为源。天爱万物,养万物,包容万物......更可,化作万物!”阿贝玉容恬静,柔声道:“天下万物,莫不以水为源。水者,天道也,亦人道也。”
说话间,她轻轻地挥了挥手,那道看似平凡的荷叶膳粥,瞬时间变得晶莹剔透起来,在微光的映照下,潋滟出华美的光彩。
阿贝这道料理的所有原料,竟全是由水组成!
没有荷叶,没有稻米,什么都没有!!
莫无心大为震惊,道:“我以为剑客所谓‘无剑胜有剑’之境乃虚妄,今日方知,无招无剑之境,真的存在!可是......这个世界,真能无中生有不成?”
“并非无中生有。”阿贝摇摇头,耐心回答道:“你已学会凯由的破魔八阵,当知五行生克之理。凯由的破魔八阵,走的是‘克’之道;而我,‘生’之道。水者,生木也。故能成粥。”
轻叹一声,阿贝将目光投向莫无心的料理中,道:“至于你的料理,龙舟鳜鱼......”
她轻品一口,随即摇头道:“嗯......造型倒是逼真雄伟,极其华丽。鱼肉嫩滑,鱼骨酥香,鱼卷洁白,味道鲜美。以味道论,我赢不了。但......”
阿贝长叹一声,充满惋惜地说道:“你似乎对朝廷太过反感,甚至是......厌恶。在御前的场合,你做菜已失了平常心。我虽然欣慰你终于学会了将情感蕴藏在料理之中,可惜......这些负面的情绪,让你的料理,终落下成。”
阿贝说到这里,观战众人依稀明白了什么。光明料理界一方,一片欣喜。反观黑暗料理界一方,则如丧考批。
当大片雷云移聚至紫禁城上空,使太阳无踪,天地失色时。
这场牵动人心的大战:光明与黑暗的斗争,终于要分出胜负了。
“无心,你败了......”
擂台上,莫无心始终负手卓立,只偶尔抬头看一看天。
“快下雨了。”
“嗯?......”
莫无心越过阿贝,来到自己的料理面前,幽幽道:“我从未将感情,融入料理之中。事实上,我没有情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