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夜再长,终究还是会过去。
晨光透过窗纸,光中有浮动的尘埃,屋中还残留着昨夜的气息。
“娘娘,崇政殿上吵起来了。”苏茉儿禀报道。
布木布泰枕着王笑的手臂,闭着眼,如玉一般的脸庞泛着微红,又躺了好一会才再睁开一双美目。
“嗯?”
苏茉儿道:“他们想要另立新皇。”
布木布泰慵懒地支起身,将着袜的脚放进床下那双旗鞋,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浑散出一种往常没有的美感与自信。
她的腿有些发软,让王笑扶了一下,站起身,任宫人给自己穿戴。
她并不着急,接下来要发生的这场政变本就在意料之中。
“福临有消息吗?”
“还没有。”
榻上的王笑揉了揉额头,道:“如果猜得不错,崇政殿上最先发动的应该是多铎?”
苏茉儿应道:“是。”
“福临必在多铎府中。有豪格、济尔哈朗在,多尔衮没那么容易上位。我们只要先找到福临,那多铎、多尔衮都得完。”王笑又问道:“他们调兵了?”
“是,正蓝旗、正白旗都有所动作……”
王笑向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动手吧。”
布木布泰头上戴上一顶凤冠,气质陡然便从昨夜娇滴滴的小女人变成了威仪至圣的太后。
“告诉文馆、六部诸臣,无论如何也要为大清守住正统。”
“传旨给阿巴泰,豪格与多尔衮一有动作,立刻搜索多铎府邸。让他不惜一切也要找出皇帝,然后领皇帝杀回崇政殿、平乱叛乱。”
“是。”
“让秦山河领一支人马,从皇宫北面进宫,绕至日华殿。等阿巴泰找到皇帝,便直扑崇政殿,出其不意、击杀了多尔衮与多铎!不要活口、不许容情。”
“是。”
“告诉鄂硕,多尔衮一死,立刻斩其心腹,拿下正白旗。”
“让蔡家祯准备夺下大清门,配合济尔哈朗稳住皇宫局势。”
“多尔衮一死,豪格可以擒下,但若敢反抗,杀无赦!”
“是……”
一道一道命令下发下去,布木布泰也披上凤服。
她自己要做的是……万一找不回福临,她便要带着博穆博果尔到崇政殿,扶立另一任皇帝。
今天这个局是她和王笑一起布下来的,她很确定,多尔衮、多铎一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她穿戴完毕,雍容华贵,整个人已满是自信。
“你给我画眉可好?”她向王笑问道。
“好。”
王笑看着晨光中这一张面容,眼神愈发深邃起来。
梳妆台前,王笑与布木布泰对视着,手中的眉笔轻轻滑过她的眉。
他比平常显得更沉静,似乎又添了些心事。
过了一会,有宫人又端了药碗进来,人还未进殿,却又有个嬷嬷急匆匆跑进来,俯身在布木布泰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布木布泰身子忽然僵在那里……
~~
“王笑……”
铜镜印着女子的面容,她眼中泛起无尽的失望。
“王笑啊……”
她低声又念了一句,抬眼注视着王笑。
握着眉笔的手在空中停了下来,王笑苦笑了一声。
布木布泰挺了挺身子,觉得脖子有些僵硬。
“是你做的?”
“是。”王笑道。
“福临人呢?!”
她猛然大怒起来,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尽数推倒在地。
几个宫人迅速扑上去押住王笑。
王笑没有挣扎,看着布木布泰,眼中的温柔褪去,只剩下平静。
“福临人呢?!”
“他还活着,你放我,我放他。”
“噗”的一声,布木布泰突然握起一支簪子狠狠扎进王笑胸口。
这一瞬间,她眼中俱是恨意……
福临失踪的第一天,她就想到过会是王笑做的,但当时她不是恨,而是怒。
而到了今天、到了现在,她已经分不出自己恨的是王笑拐走了福临,还是王笑欺骗了自己。
簪子没进王笑的胸口,避开了心脏。有血从他衣服上晕出来。
“福临人呢?!”
“你放我,我放他。”
又是“噗”的一声,布木布泰再次拿起簪子狠狠扎下。
王笑只是看着她,缓缓道:“太后娘娘,我得要回去了……咳……放了我,我把福临还给你,从此我们一笔勾销。”
布木布泰已经扑上来,咬在他肩膀上,她咬得极用力,牙齿深深嵌在他的肉里。
王笑闭上眼,感受着身上的疼痛,辽东之行的一幕又一幕便在他脑海中回荡开来。
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这些人的性命压在他肩上,他就只能活着回去,不顾一切也要回去……
良久。
苏茉儿跑进来,拉着布木布泰。
“娘娘……”
“娘娘……”
布木布泰满嘴都是血,脸上被泪水模糊了一片,盯着王笑再次嘶吼道:“福临人呢?!”
“我让桂富将他带出宫了……”
~~
“不可能的。”
苏茉儿摇着头,低声道:“这不可能的……桂富根本就没有来过雍和苑……”
“他没有来过,但桂喜来过。”王笑缓缓道:“想必刚才你们得到的消息是,桂喜离开雍和苑之后,和桂富见过一面。”
“还是不可能……”苏茉儿道:“你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内说服两个奴才替你做这些事?怎么可能……”
“可能不可能的,事情便是如此。”王笑看向布木布泰,道:“你知道的,福临在我手上。多铎、多尔衮只是我的障眼法。
我等了三天,等着桂富将福临带到安全的地方,等多尔衮和豪格打起来……原本,我打算再过两个时辰、等冲突起了,我再把事情告诉你,到时候你没有时间考虑,只能马上放我走。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查到桂喜离开雍和苑后与桂富见了一面,也没想到你马上就能猜到是我。布木布泰,你比我想的要厉害,但没有用,福临在我手上,你只能放了我。”
“我不。”布木布泰道。
她声音很冷,像是要剐进王笑心里。
王笑道:“你没有选择,今天桂富见不到我,福临就得死。”
“那就一起死,我母子二人陪你一起死。”
“放手吧,放我离开,你们依然是这大清朝的皇帝与太后……”
“我不!福临在哪?!你把他还给我。”
王笑闭上眼,淡淡道:“你冷静下来再谈,记住,你越犹豫,福临越危险。”
“在秦山河那里对不对?苏茉儿,去找……”
“娘娘,秦山河前夜才放出来,一直有人盯着。”
“就是在那里!去,让阿巴泰别去多铎府,去把福临给我带回来……”
布木布泰跌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头上的凤冠乱颤,仿佛是个疯了的女疯子。
王笑胸口还插着簪子,血流过那颤颤巍巍的金线串蓝蝴蝶,一滴一滴落下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布木布泰的声音颤抖着,如同钗上的蝴蝶。
“我们不是一类人啊。”王笑叹道:“你对未来的憧憬是在草原上放马牧羊,但你看,我都不会牧羊,我想要的,是在京城的大宅院里锦衣玉食,和我的亲友爱人一起……”
“我不管!”布木布泰嘶喊道:“你是我捉来的,我是大清朝的太后,你就是我的。”
“我不知道……那些给人当奴才、将自己视为主子的财产的人们是怎么想的。但我,还真就不是你的。倒是福临,他确实在我手上。你想想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布木布泰只觉一阵晕眩。
接着,宫人慌慌张张冲进来。
“打起来了!睿亲王的人和肃亲王的人打起来了……”
布木布泰恍若未闻。
“太后娘娘,打……打……打起来……”
“闭嘴!”布木布泰盯着王笑,喝道:“福临在哪?!”
“你放我、我放他。我不着急,但你要是再拖下去,这大清朝的基业可就要毁了大半。”
“本宫不管什么大清朝,本宫只问你,福临在哪里?!”
王笑道:“你不答应,就没什么好谈的。或许你可以试着对我用刑?看看我会怎么对福临……”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