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李锐一句话问出口,陈宝炯便知,这位公子原是个懂行的。
“公子好眼力,这把剑确是包钢,不止这把,我铺子中的刀剑,除了一些样子货,基本上全是包钢。”
见李锐不再去看另外两把剑,彭定彦问道:“咋了公子?这啥包钢可是有什么不妥?”
“非是包钢法不好,只是不合我用而已。”李锐摇摇头,又说道,“陈师傅,我看你炉中长剑已经粗磨过了,可是就要淬火?”
“公子真是好眼力,确实如此。”
“现下天光大亮,却不合适淬火,不如改在晚上。”
“哦?公子对此道也有了解?”
“不知陈师傅以往淬火,可曾注意,剑坯在炉中烧透,通体彤红,把剑坯拿出炉火,剑坯的彤红色会逐渐变冷变暗,此时,会有一道黑影成线从剑坯边缘逐渐向中心聚拢,再由剑心亮起向外发散,又会恢复通体彤红色。”
“这个……”
“陈师傅,以往淬火,可有剑坯太过硬脆,一击即断?或者剑坯入水之后,变形的厉害,失了形制?”
不待陈宝炯回答,李锐又问道:“陈师傅,不知你淬火之时,能否让我在侧旁观?”
李锐这话问出口,彭定彦这般神经粗大之人,也觉不妥。
淬火,是锻打刀剑极重要的一步工序,锻打好的刀剑坯子先在炉火中烧透,通体彤红,再插入到准备好的盐水中,嗤一声,刀剑就会迅速冷却,变得更硬,待磨砺出锋之后,砍铁不伤,吹毛立断。只是这淬火,不是一定能成的,一个不小心,刀剑坯子就废了,变得太脆,单单掉在地上,都能给摔碎了。
故剑炉淬火,是一个剑师的压箱底手段。刀剑铺子名声在外高低,这淬火的功力深浅,占了不少成分。是以剑炉淬火,不许有旁人在场,便是徒弟,也得是定了衣钵传人的身份才准许旁观,若是旁人来同陈宝炯说,想要看一看他淬火的手段,说不得要被他打出门去,只是这位李公子,四海镖局的贵客身份也就罢了,那几句话,极有章法,分明是对这淬火一道极有见解的,甚至还在自己之上!
这人所言,并不是随口乱说,与自己多年的经验相吻合,大体上是相符的。再者,单单只一眼就能分辩出包钢法,就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听彭定彦所言,此人想来是个剑客,却不知为何对锻剑一道如此了解。
怎么办?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不合这一行规矩,可若是不答应,若此人真的有甚门道,自己岂不是失了机缘?
陈宝炯还没思量清楚。李锐又开口道:“我知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只是我这里有个法子,或许能够帮上陈师傅一二,只是不曾试验过,所以才想要旁观印证一下。”
陈宝炯暗忖,此人应当不是来蒙骗自己的,淬火之时,便让他旁观,若真能有改良之法,今后就能省去自己许多工夫。心中定计,陈宝炯开口说道:“好,便依公子所言!”
“我就改在今夜开炉淬火,好让公子观摩验证。”
“如此便多谢陈师傅了。”
李锐卖弄了一番现代金属热处理的常识,成功的忽悠住了陈宝炯,只等今晚来看过陈宝炯如何淬火,再结合自己脑海里的金属热处理知识,应该能够试验出一个可靠的法子,来改善淬火的性能和成功率。
李锐如此上心,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现在没有搬运气血挪移的法门,不能以气血刺激身体催发大力,也就不能以力破巧。想要打开局面,所能依仗的,便是剑法招式灵动夭矫。自己气力终归是弱于旁人的,得凭借兵刃之利,与人对敌需出手必伤,方能扬长避短。
刀剑有包钢、夹钢之分。
包钢是硬包软,外面硬中间软。是用硬钢将一块较软的心铁包在中间,再锻打成型。
包钢法锻的剑,不合自己使用,剑锋虽利,但是却偏脆硬,缺少韧性,若是淬火时有瑕疵,一旦被钝器敲击到剑身,则过刚易折。若是手艺差一些,还会有剑筋不正的问题。所以包钢法一般用来锻刀,少用来锻剑。
夹钢是外面软,中间硬,两侧使用硬度低、韧性好的钢,夹住中间刀刃部分的硬钢,好似给硬钢包上一层皮,只露出硬钢周边的刃口。
夹钢法锻的剑,剑身会更有韧性,刃口硬度也不错,更适合有双刃的剑。
至于李锐一眼分辨出陈宝炯所锻长剑是用包钢法,也很简单。夹钢法锻的剑,用软钢包住硬钢制作而成,研磨之后,剑身会浮现出夹钢纹路,若隐若现的,像一条线似的,称为夹钢线。那陈宝炯所锻长剑,剑身寒光粼粼,并无夹钢线,自然是用的包钢法。
除了夹钢法,其实李锐还有一样更好的选择,那就是能试制出百炼钢剑。
百炼钢,是以硬钢和软钢层层相叠,反复折叠锻打,仿佛是钢的千层饼一般,百炼钢锻剑,既硬且韧,称得上是砍铁不伤,吹毛立断!
但是为一把百炼钢剑,总不能从头开始学习铸剑,整理一个思路方向出来,让本就精于此道的陈宝炯去试验,方是正经。
而且高手用剑,剑不碰剑,讲究剑走偏锋,剑法多是轻灵的路子。搬运气血挪移,刺激身体催发大力的法门,却有些不太适合自己。看来,还是得向老镖头穆昇请教一番,这气血法门是否还有其他妙用才行。
想到要向老镖头请教,李锐便想起今早孟显所说之事。这位孟当家,想要让老镖头传授气血法门给镖局里品性醇厚之辈。想要死马当活马医,看看有无人能迈过这道坎,以此来增进镖局的势力。此事李锐也有份,便在明日清晨,老镖头会传授其所习的气血法门,以供众人参详。
待得彭定彦与陈宝炯交接了镖局所需兵械的数目规格,李锐、彭定彦二人在刀剑铺子的事就算暂时了结。
此时正午时分,却是该吃午饭了也。
也不知彭定彦这肚皮如何生的,早上刚吃了如此多的羊肉烧麦,便是李锐方余两个人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人吃得多。一到中午饭点,彭定彦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唤。惹得李锐发笑,彭定彦自己也讪讪的,说道:“要不,咱们在附近找个饭馆子,凑活吃点?”
见彭定彦这般样子,李锐笑道:“我倒是无所谓的,只是要彭大哥破费了,我身上却是没的银钱的。”
“自然自然,本就该俺老彭做东!”
李锐怕彭定彦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同自己直说,便主张去吃苍蝇馆子,说是苍蝇馆子才有地道风味。两人转悠一阵,便寻到了一间小馆子,名唤“刑鹿”,李锐觉得这店名有趣,不入俗类,就问彭定彦道:“彭大哥,这家店如何?”
“俺哪懂这个,公子说选这家,咱们便选这家吧,好不好吃,总得吃了才知道嘛!”